第81章告密的人
第81章告密的人
谈竞从政保局落荒而逃,独自在江边散了好久的步冷静自己。她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在他入狱的那段时间,于芳菲虽然没有像对待别人一样上重刑,缺也没给他好日子过。谈竞想不通她怎么会对自己动心思,最后将此判定为一种“阴谋诡计”,同时还心里暗恨,这种手段,还真不好对付。他一边走一边思考,不知不觉走到岳时行住的医院旁边,便临时在医院楼底下买了几样时令吃食,准备上去看看他。岳时行在收到李岭命丧街头的消息时,就突发了心脏病,若不是抢救及时,潮声日报社今天要交代两条命出去。谈竞身心俱疲地在岳时行病房外,向岳太太询问岳时行的病情。
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怒急交加,昏厥过去而已。他去的时候,岳时行已经醒了,听见他的声音,在病房里大声叫他名字,问“东山究竟是怎么回事?”
谈竞听见他喊,急忙往病房里走,岳太太拖住他的手,哀求道:“你老师他现在不能受刺激……”
谈竞点点头,宽慰她两句,推门走了进去。岳时行原本躺在床上,见他进来,挣扎着坐起来。谈竞抢两步去扶着他,将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舒舒服服地靠住,才语焉不详地答了两句:“还在处理。”
岳时行拍着床板道:“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死了,还有什么好处理的?往死里查呀!凶手是谁?揪出来让他偿命!”
谈竞急忙做手势安抚他:“您不要激动,我安排过警察局的人了,他们一定会将这个案子放在心上的。”
岳时行重重哼了一声:“真是出了邪了,好好地去送个东西,怎么就竖着去横着回来了,尤其是赶在这个关头……”他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咱们前头刚说完育贤学院的事情,后头人就出了事,你知不知道,育贤学院被人炸了。”
谈竞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岳时行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知道?”
谈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今天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不是他的任务,上线不会告诉他相关情况,甚至连他的上线都未必知道任务详情。
岳时行黯然叹气:“东山是地下党吗?”
“我不知道。”谈竞道,“他性格是冲动了点,平时也总喊打喊杀,如果他是地下党,那也太扎眼了。”
“那就不是了。”岳时行声音有点哑,说完这句后,好一阵没说话。谈竞抬头一看,他正坐在床上自己抹眼泪。
“嗨呀,社长,你这是干什么。”他赶紧抵手绢过去,“人都没了……”
“人都没了,还不兴我哭一哭吗?”岳时行声音闷闷的,还有点愤怒,“东山也是我招进来的,算起来,他还是你师弟,你师弟死在……死在那帮杂碎手里,我连哭一哭都不行吗!”
谈竞刚来滨海时,原本是要进一个亲日报社,潮声日报社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烟幕弹。面试他的岳时行很中意他,将他招进报社,但谈竞却因怕打乱上级部署而拒绝,是岳时行三番五次地做他工作,他才向上级申请,进了潮声日报社。
从此之后,他就跟着岳时行出采访,叫岳时行做老师,后来老社长出事,副社长成了社长,为避嫌才改了称呼。
同锐意进取的老社长不同,岳时行更像个管家婆,成天唠唠叨叨地操心报社收支,有没有人又在不该说话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在滨海交游广阔,不管什么阶层的人,都能拐弯抹角地搭上关系。因此在最初几次社会暴动中,总是他出面去跟日方或是汪伪交涉,把被扣押的报人保出来——虽然不是此次都成功。
但如今,老成持重的管家婆恍然有了前任社长的影子。他不再三令五申地教育记者们谨言慎行,反而自己对汪伪和日军发起了牢骚,就连请愿书的事情也一样,他没有阻止李岭煽动同事,而是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主动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字。
谈竞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口:“社长怎么会在请愿书上签字?”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岳时行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但我们报社不能再出东山这样的事情了,你回去约束一下下头的人,谨言慎行,哪怕在办公室里面,嘴上都要把个门。”
谈竞心里一惊:“社长是说……”
岳时行看了谈竞一眼:“这里面弯弯绕绕,你当我想不到?如果东山真的是重庆或者延安的人,那也就罢了,如果不是,那他上午刚在办公室发动请愿,下午就送了命,不是自己人告密,那是什么?”
谈竞犹豫了一下,起身去将病房门锁死:“社长觉得是谁?”
岳时行看着他的动作,摇摇头:“不知道,谁都有可能。”
谈竞道:“那天上午我走的时候,看到周严己偷偷收集请愿书碎片,我打听了一下,他最近和政保局的于芳菲走得很近。”
岳时行大感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谈竞含混道:“他们一起去看过电影。”
岳时行又问:“在哪看的?看的哪一场?”
“前头的玉屏影院,后来改名叫新朝戏馆的,看的《蝴蝶梦》。”
岳时行盯着他的眼睛:“上午看的下午看的?”
“晚上下班后,两人也不算是亲密,就是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去的电影院。”谈竞一边回答,一边莫名其妙,“这些事情,您问这么仔细干嘛?”
“你知不知道这是件多大的事情,你要是看错了,那可是……”岳时行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门口,接着又问,“你是怎么遇见他们的?”
这些都是谈竞派出去的那个细作回报过来的,但这些内幕他不能告诉岳时行,遂瞎编道:“我同他们在一个馆子吃的饭。”
“你是自己去吃的,还是跟别人一起去的?”
谈竞张了张嘴:“自己去的。”
“哪家馆子?吃的什么菜?”
“正大饭店,吃的冬菇栗子、十景总盆、鸡火莼菜汤,还有一道点心。”
岳时行看着他:“那你呢?”
谈竞一愣:“我?”
岳时行道:“你吃的什么?”
谈竞仓促间,随便说了个名字:“我吃的宋嫂鱼羹。”
岳时行长长地哦了一声:“真是他,周严己,这个王八蛋!”
谈竞不知道岳时行是如何从一连串的菜谱中确认周严己之罪行的,但他能认可,就比自己想办法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下举证好得多。
“社长有什么打算?”谈竞道,“开了他?”
岳时行沉吟了几秒钟:“如果赶在这个关头开了他,那岂不是我们主动承认了东山有问题……这会给他家眷带来麻烦吧。”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谈竞沉默了一会,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将手撑在柜子上,支着自己的头:“那就等等吧,我们也多防着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