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奇怪。

平时狄安有意制止洛恩发言，对方却总想插嘴。可现在他允许洛恩说话了，对方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依他对洛恩的了解，对方肯定在心里指责他的脑子已经被冻傻了，否则怎么能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不好。”

看吧，他的恋人果然又生气了。

洛恩眼睛红得能喷出火来，却不敢提高音量使狄安受惊，深吸两口气才道：“你最好承认自己刚才是在说梦话，不然我会考虑拿大蒜堵住你的嘴。”

“你好幼稚。”极度讨厌大蒜的狄安如实说道。

“是吗。”洛恩皮笑肉不笑地答，“那我直接把你给亲晕也可以。”

“……晚安。”

狄安老老实实地闭上双眼，比起大蒜，洛恩永无止境的亲吻更加具有威慑力。

“乖。”洛恩满意地勾起嘴角，惩罚性地咬了一口狄安的鼻尖，盯着狄安入睡。

病重的血族很快进入深眠状态，安安静静地靠在恋人的胸膛，若不是还呼出着微弱的鼻息，看上去跟一具尸体并无两样。

确保狄安短时间内不会病发和苏醒，洛恩起身，离开之前替狄安撚好被角，然而当他正要例行亲吻对方的发顶时——狄安出现了些许异常。

没有咳嗽，没有呕吐，没有醒来。

唯有两行血泪从眼角溢出，溜进鬓角，将狄安银白的发丝染成了赤色。

这具狡猾的身子依旧排斥着鲜血，还让洛恩误以为狄安的病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又能再拖延几天。

他想笑着抱怨一声，可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

“抱歉啊。”他用衣袖擦拭狄安脸上的血，“如果我能在第一时间就把心脏剖出来给你，你也没必要受那么多苦了。”

他的优柔寡断就像是慢性毒药，总让他心存侥幸，怀抱着‘能找到灯芯果实’或‘伊万的实验可以成功’的美梦。

哪怕是现在，狄安的呼吸随时可能终止，他都想挣扎到最后一秒。

多么自私，多么可笑。

又多么异想天开。

离开卧室前，洛恩深深地凝望着狄安，许久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来到冷清宽大的客厅。

“这本书写得可真是无趣。”

窗台处，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喃喃自语着，他坐在狄安最常呆的摇椅上，翻看着摆在窗边的几本古书。

“给我从那张椅子上滚下来。”洛恩走过去踢了对方一脚，想到狄安曾误会他跟这家伙有一腿就直犯恶心，肠胃也跟着翻江倒海。

“如果你不幸误食了炸药，就去医院挂号。”

伊万避开洛恩的攻击，眼部的黑眼圈比之前又重了不少，他转了转眼珠，瞥向洛恩染血的衣袖和手腕：“还是说，狄安的病情又加重了？”

洛恩的气焰被浇灭了大半，他靠坐在沙发，两条长腿交叉搭在茶几上，目光虚虚地望着天花板：“狄安说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刚给他喂了点血，但都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伊万步伐沉着地走过去，坐在洛恩对面。

“我这边的工作已经准备就绪了，随时可以动手。”

说是准备，其实要他做的并不多。

比起复杂的手术，伊万这次能做的不过就是在洛恩把自己心脏挖出来的时候，把那颗新鲜热乎的玩意儿保存好，搅烂成汁，让狄安喝下去。

完全不具备任何难度。

剖心的剧痛超乎寻常，伊万曾说自己可以洛恩在手术台上无知无觉地迎接死亡，可洛恩拒绝了这个提案。

他说，他要看着狄安死去。

“再给我十天时间。”洛恩这话说得很轻，更像是一声自言自语，“十天后，我们就动手。”

“如果狄安能撑得了十天，我没有异议。”

对伊万来说，与洛恩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交谈颇为新鲜。他都记不清自己在对方心口开了多少刀，抽了多少血，拿这些材料做了多少不合规矩的实验。

一名牧师愿意为了一名血族去送死。

这段关系要是公之于众，恐怕只会比他的实验更加不合常理，不合规矩。

狄安出院一个月前，洛恩曾跑来问他，这个时候带狄安出去游玩会不会有风险。身为一名医生，伊万本该回答‘有’，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没有’。

到底是狄安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见一见亲朋好友，还是洛恩想要在死之前，尽可能地在狄安身边多留下一些回忆？

事到如今，答案倒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

“最近我经常在想，我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洛恩盯着一块彩色玻璃发呆，那块玻璃的颜色很像狄安赤红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地为其着迷。

“我以为我能比他更坦然地接受死亡，可现在我才发现，这事儿还真是可怕，怪不得那么多生灵都贪生怕死。”

对于洛恩的悲春伤秋，伊万发表不出任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