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六十一章“天下会是我们的。”……
第62章第六十一章“天下会是我们的。”……
秋猎在南海的皇家猎场举行。这南海被定河一分为二,西边是连绵不断的丘陵,东边则是由定河支流所构成的一片沼泽。丘陵层峦叠嶂,在秋日红如火焰,沼泽则是大雁翩飞,如镜般照映天穹。沿着定河东岸,依山傍水矗立着一座百年行宫。行宫巍峨高大,金色飞檐犹如凤凰展臂,宫墙深红,迎来浩浩荡荡的仪仗和扈从。
庆元帝领着一众妃嫔进了万岁宫后,太子照例入住太子宫,而两位王爷和诸位大臣就在司礼监的安排下各自有了住所。忠王萧葵见萧慎的寝殿离自己的甚近,便就拎了两壶好酒去寻他。自从萧慎从江南回来后,他便差人去问过好多回,还派了几位在宫内熟识的太医,隔三差五地就去瞧一瞧。
只是在程菽的提点下,他本人倒是从未亲自登门。他是个好心肠的人,却心思简单,过往在太子手下吃过不少亏。也是在受了几回“敲打”后,他可怜巴巴地找到程菽,恳求当时那正在官场上一路驰骋的户部侍郎能多提点提点自己。
程菽见他是个心善的,无意去争夺什么,不忍见他总是被人下套,于是秉持良知,不畏被人扣上当党争之名,对其施以援手,多次为其解围。
一来二去,萧葵对程菽很是感恩,大事小事都听从于他,还助其发扬心学,广纳学子。只是他本人无上进之心,喜好文曲杂艺,程菽劝说几回无果后则想,人各有志,忠王如此,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这不争不抢的性子许是护得他一世周全。
眼见日薄西山,夕色染红了天地,环廊下的木地板被照得泛金,萧葵便一身赭色常服,踱着步就去了萧慎寝殿。萧慎站定于屋内,正在金瓜的帮衬下试穿明日的曳撒。
这曳撒是锦织瓷白底暗金线绣五彩过肩蟒纹样式,腰间配黑底嵌金束带,很是修饰萧慎精壮高挑身形。正穿戴好了俯身检察皂靴呢,就听萧葵的笑声从茫茫金色传来。
二哥背着光,却笑得明朗。
这是许多年后萧慎心底涌出的第一个画面。
“慎儿,二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这曳撒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人能穿得如此好看了!”萧葵摇了摇手中酒壶,“要不要来一盅?”
萧慎红了脸,也许是因为夕阳,“只能喝一点点,晚些时候两位老师还要来。”
“哦?林大人和隋大人么?今早他俩还在马车里朝我笑呢!”萧葵踱步进来,金瓜行了礼,连忙去准备下酒菜了。
不过片时,令人便坐在殿外的花园中,借着傍晚秋风喝起酒来。
萧葵嘴里总是能讲出许多有意思的新鲜事物,他是个有见识的人。譬如说,他在府上邀请了一位佛朗机人,那人是一名传教士,依照萧葵的说法,他们的心中有个上帝,便游走于全世界叫人知晓这位上帝。他们身边时刻带着一本书,会说好多语言,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在学一种名叫拉丁语的语言。”萧葵眨眼。
“学……学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心想,以后等我学会,就用拉丁语去佛朗机人的地方,传播程大人的心学。”
萧慎挑了挑眉,他看不出这又什么意义。
“还有啊——”萧葵拍了拍萧慎的肩膀,“你瞧瞧这轮夕日,不是它围着我们转哩,是我们在围着它转哩!”
“怎么会!”萧慎大惊。
“一个勃列儿人说的。”
“这,这……我不相信。”萧慎心里直犯嘀咕,萧葵说的这些话他是闻所未闻,他料定二哥肯定是跟那些长毛怪打太多交道撞了邪。
萧葵干了一口酒,潇洒道:“甭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
接着萧葵又说了好些稀奇话,唬得萧慎一愣一愣的。终于铺垫足够,萧葵于最后打开了心扉,攀着萧慎的肩叫萧慎原谅自己,没有在他重伤时刻去府上探望他,也没有为他去朝上抢白两句。原是他也曾遭大哥构陷,险些丢了王爷的名头,这叫他多年来心中恐惧,不敢与之对抗。
“二哥,何必如此说呢,你差人来探望我,慎儿已经很感谢了。”
萧葵双目发红,凝视萧慎,最终叹息一声,“只是,君子不念旧恶,你也别怪……别怪大哥,一个太子,做了快三十年的太子,谁能不疯呢?”
萧慎不语,他无法同萧葵一般体谅要取自己性命之人。
“趋名逐利,乃人性使然。只是世间大道,从不蕴于名利当中。慎儿,高处不胜寒啊。”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彜,好是懿德。慎儿不才,在两位老师的教导之下,不为权与利,只为争一口气,造福万千生民。若是高处不胜寒,那也等到了高处再说!”
萧葵瞪大眼睛,随机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是有种的,只是二哥说这话并非阻拦你去争,只是慎儿,大哥不会轻易放手的,你我的命可只有一条啊。就算一切得当,如你所愿了,这终点究竟通向哪里,也未尝得知呢……”
“只是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无回头可能,我并不畏惧。”萧慎面沉如水,星眸灼烈,显露出萧葵从未见过的成熟。
“好,好,你就当二哥多言了。定是要照顾好自己,明日能躲远些,就躲远些,明白吗?”
“谢谢二哥提醒。”
再聊了会,萧葵就说他也得去准备明日的狩猎事宜了。实则他把萧慎的话记在了心底,知晓一会儿有两位老师来寻他的。他前脚刚走,林清和隋瑛便后脚来到,只是一闻见萧慎身上的酒味,林清就蹙了眉头。
“殿下,明日就要上狩猎场,今日怎可贪杯了?”
见林清训斥,萧慎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他是很喜欢林清训斥他的,可当着隋瑛的面儿训斥他,他又是难以接受的。
“好了见善,怎么这么严厉?殿下已经成了人,你可是要学会放手。”隋瑛笑着拿起萧慎明日将使用的弯弓,走到环廊下,仔细检视弓臂,随即持弓拉弦对着山水庭院空射。
蹦的一声,弓弦震动,响声清澈。
“不错!是一柄好弓。”隋瑛转身,对屋内的师生道。
此时两人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一人脸现骄傲,心道不愧是我男人,小试角弓,身姿便如此之飒爽;另一人则暗自忖度,这姿势又如何,我能把弓弦拉得更有气势。
“我去检察箭簇。”萧慎找了个借口。
“不必,”隋瑛擡手,“臣去帮殿下检查,林大人有话要对殿下说。”
说罢,隋瑛就走向金瓜,“有劳金瓜公公了。”
“哪里,隋大人这边请。”说着两人就饶过屏风,进了后屋。这下殿内只剩下林清萧慎师生二人。
林清端详萧慎这一身曳撒,点头道:“是极衬殿下的,就是这颜色太明亮,怕是过于显眼。”
“尚衣局里送出来的。”萧慎摆弄了一下料子,绸缎中还绣纹银丝,熠熠生光。
“看来他们自有安排,若明日太子一身是深色,则是为彰显东宫之威,做的一些手脚罢了。”
“就算让那些畜生瞧见了又如何,跑得还能比我的利箭快?”萧慎借着方才的一点酒劲,挥舞起角弓,做出了个拉弓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