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
巫女
五条悟会怎样?
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高悬于新宿之上的领域已经存在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灾后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新成立的咒术协会替代了原先的总监会也逐渐上了正轨,五条悟的学生们养伤的养伤,出任务的出任务,就连死里逃生的虎杖悠仁都已恢复——谁也不知道五条悟是怎么做到的,但在大战结束时,宿傩确实被剥离了开来,如今的虎杖悠仁完全是他自己。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当时那场大战被很多人看着,他作为普通人眼中的坏人很难出门。
一切都在向好,就连诅咒都在减弱,五条悟那强横的咒力依旧持续不断地冲刷着日本本岛,各方传来的报道都说明了一件事,诅咒正在消失。
诅咒会消失吗?当看到这份报告时很多人会情不自禁地去想这种可能,葵也不例外,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恐慌,五条悟会怎样?
无法忍受着只能被迫等待,她还是采取了行动,在一个多月的准备后,她来到了新宿。
此刻葵浮在无量空处之外,只要伸手就能触及。
她的咒力来源于五条悟,那么按照规则,无量空处应该不会攻击她。葵朝着领域内伸出了手。
她曾幻想过五条悟的领悟会是什么模样,或许是宇宙星空,或许是银河万里,然而真正站在领域中,葵才惊讶地发现里边什么也没有,是一片比黑暗更深入的寂灭。
无知、无觉、无声,恍惚间会质疑自己的存在,而在这里,她没能看到五条悟。
“领域展开,十二支缘起。”
在之前的一个多月中,葵翻阅了各种古籍,也辗转各地神社查找关于“通灵体”的资料,她试图在他们那奇迹般的相遇相知中找寻一丝可能,葵有种构想,既然通灵体能做到凭神,那么以她自身为基点也能将他带回来吧?
对此,歌姬觉得她异想天开,倒是硝子什么都没说,给了她一堆资料,关于通灵体“凭神”的记载,特别是巫女与神祇的束缚部分。
“这是五条当初留下的,”她点了支烟,淡淡地说道。当初想解决葵身上那未完成的束缚,五条悟带了不少资料来找她,没想到有一天,这些资料会派上用场。
“既然有未完成的束缚,我应该能找到他,”葵道。然后此刻,在无量空处中,她展开了领域。
她看到了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之线,多而繁杂,仿佛联系了整个世界,而所有的线条聚集于某处,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找到了!
葵欣喜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然而涌入了一片带着寒霜冷雨的记忆中。
***
对于自己的少年时期,五条悟一向觉得那些过去乏善可陈,初初有记忆时就是家中那挂满了符咒的屋子,六眼无时无刻不在运作,而幼儿的身体尚且无法支撑六眼,小时候的他不得待在挂满了符咒的屋子中以减轻六眼的负担,可即便如此,他的孩提时代多数时候与发烧相伴,他时时刻刻感受着用脑过度的疼痛,像是时时被啄木鸟敲击着,他常常烧得两颊通红整个人迷迷糊糊,所以对幼儿时期他没什么印象。
等到稍稍长大些,身体能够承担六眼,他也终于有机会走出那间挂满符咒的屋子,他开始了正式的学习,从体术到咒术理论。而他过于聪颖,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很快,那些长老们安排的老师就没什么可以教的了——他们一边欣喜于六眼的成长,一边又恐惧于六眼,被那双眼睛盯着,犹如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中,很难有谁能够平静地对待。
“那是个怪物!”他听到那些人在背后如此评价道。
那又怎样?他没什么感情地想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弱分明的。
随着年龄渐长,六眼变得渐渐服帖,他也不再那么听话。老师们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的了,他的日常或是钻入家族忌库翻阅重现着那些古老纸堆中的术式,或是翻墙逃跑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闲逛。
彼时的六眼还是暗杀榜上的第一,他也还未成为最强,总有没什么眼色的诅咒师来送命,一个接着一个,理所当然地,全部死在了他手下。
这对小时候的他来说算是一种颇有趣味的消遣,他对杀人没什么感触。最初的时候他对杀人不怎么熟练,第一个死在他手下的诅咒师是被他用拳头打死的,彼时的他对无下限还不怎么熟练,温热的血液溅在他脸上带来欣喜的满足感,对于死亡,他确实有着某种偏好。
但这样不行,六眼不该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意识到他们的教养出了问题,五条家的长老们很快调整了课程,之后的日子又重新变得乏善可陈,唯一的变化大概是他被家中长辈们带着去了消灭咒灵的现场,有时候能救下一两个人,每当这种时候那个胖圆脸的长老总会扯着笑问他救人的感觉怎样。
“好麻烦啊!”他打了个哈欠,用他那双刚刚救了人的手打碎了咒灵的脑袋:“还是打咒灵畅快些!”救人总是麻烦又复杂的,很多时候明明救了人却又总会迎来对方的指责,在经历过数次救人的经历后,他终于厌烦了,拒绝再出这种救人的任务,比起救人,他宁愿和咒灵大战三百回合。
但救人的概念确实根植在了他的脑袋中,在某次救了一个小孩后他获得了一颗糖。很便宜的色素糖,在五条家,这种廉价糖果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但这颗糖意外地甜,甜到超负担的大脑有那么一刻不再疼痛。
偶尔救一次也不错啦,他心想。不过很快现实就告诉他他只能救那些准备好自救的人。
上高专是他做出了另一个意外决定,或许是厌倦了家族的无聊,他选择跑去东京上学,而与夏油杰的见面带给他不同于往常的快乐。
那时候的他目空一切又傲慢自大,理所当然地,遇上同样傲慢的少年,两人以打了一架结束。而打过架后的两人又奇异般地凑在了一起,作为狐朋狗友时时勾肩搭背专门干些给人添麻烦的事,彼时作为他们班主任的夜娥很有话说,比如今天是被破坏的高专操场,明天是被迫害受伤的老师……
但不得不说他和夏油杰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虽然随着他们升入三年级,任务多到爆炸,但那些日子依旧是快乐的。
变故的产生是因为星浆体任务,他没能救下天内理子,而他也因此命垂一线直到他在死亡那一刻领会了反转术式。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从未如此畅快,咒力流转,血液奔流,他从未如此满足地感受到生命的流淌,他跨越了生死,仿佛感受到了另一维度的存在,他浮于空中,睥睨之下万物皆一。他体验着平静之下的疯狂,至此,他终于成为了最强。
但很快上天又带走了他的那些傲慢自得,在那个夏天,他所认定的挚友夏油杰叛逃。
这之后五条悟开始疯狂运转,从这个任务地到那个任务地,像一台永远运转的机器,即便中途有过破损,他也能自行恢复。可咒灵源源不断,任务从未有减少,在那繁复又苦厄的世界中,他诞生了某种想法,想改变什么,想见证什么……
他提出想在高专当老师,但没有人赞同他。不过五条悟依旧是五条悟,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他成为了一年级的班主任,在本就十分忙碌的日程中挤出时间写教案安排课程,但忙碌又没经验的五条老师还是没能留住他的第一届学生。
之后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他的教师之路算不上顺利,但至少有了起步,也渐渐地改变了什么——只是那些缓慢的改变迎来了高层更恶心的针对。而在乙骨出现后,这种针对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五条悟也会觉得烦躁,当初他觉得杰把葵当做避风港的行为是饮鸩止渴,可轮到他自己,他还是不自觉地奔赴杰的后路,他甚至做得更过分。
这是专属于他的休憩处。
他并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就这么将就着,在短暂休息后又奔赴他的战场。
可是通过教书育人来改变太慢了,慢得他有些等不及,在经历了19天的封印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时间来等待学生们的成长,他选择将那些盘踞着的腐烂根基连根拔起。
与宿傩的那一战是他这些年来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他少有地能尽全力。他有着无下限术式,这一生追求着无限,唯有此刻,他战斗得心满意足。日常对他而言仿若易碎品,他不得不收束着力量,当他太过强大,所面对的唯有他人的畏惧,他清楚地知道这份距离,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遮掩起了双眼,做出活泼的模样,试图让他们不再如此害怕。
但他的本性终究是淡漠的。在结束了战斗后,垂眸的那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生来就是神子,也从未想过成为咒术师外的可能,他的人生为世界而生,绚烂而又孤独,在承受了来自人类的畏惧之后,那份恐惧成为了新的束缚,向南向北,或是就此结束留下一份现代最强的传说,或是继续承受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扭曲成为新的诅咒之王……
他的傲慢不允许他堕落,他高垂于天空,展开了术式,用他那强横的咒力冲刷着本岛,也许有一天,直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咒力,他将迎来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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