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
珍珍
【17】
窗外天光大亮,任疏朗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脸上的伤逐渐恢复了疼痛,让他一点点清醒过来。
任疏朗撑着身子爬起来找手机,昨晚打完那通电话后手机被扔在了沙发上,现在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电量。
除了工作群里的消息,手机里在没有其他人发来的信息。任疏朗打开通话记录,那个陌生的号码赫然躺在屏幕最顶端的位置。
无论清醒与否,他都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到齐珚的事情,因为他已经伤害她伤害得够多了。
距离元旦还有十来天,任疏朗给秦垣请了假说要提前回家。
前段时间竞标成功,秦垣早就说让任疏朗歇一歇,当时他只是回了句以后再说。在秦垣印象里,任疏朗说过很多次“以后再说”,谈恋爱的事以后再说,找工作的事以后再说,未来的展望也以后再说,他的以后堆满了回应别人的话,但其实他从未真正擡头认真遥望过以后。
请好假以后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沿着齐珚当时做的攻略图在桦城转了一圈又一圈。四天三晚的旅行除去一天的南山之旅外,并没有太多要去的地方,任疏朗把车放在距离适中的一条街上,随后下车徒步重温那些自己错过了十年的地方。
可是不巧,好几家在当时被齐珚精心挑选过的店铺早就变了几变,再也看不到攻略图上的模样。头顶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任疏朗站在一家手机店门口发呆,而在齐珚的攻略里这里应该是一家很好吃的糖水铺子。
手指被冻得发红,任疏朗把手机锁屏放进了大衣口袋里,转身从店前离开,汇入街上的人群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行人。
到了傍晚,碰到了一个卖热红酒的小摊,他买了一杯,没走几步便感觉脸上一凉。擡起头,街上的招牌和路灯把细碎的雪花照得清清楚楚,沿着雪花落下的行迹,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一次性纸杯,雪花逆着向上的蒸汽下坠,最终沉没在温热的红酒里。
又下雪了。
任疏朗握紧了手里的纸杯,一颗泪珠滴落进去,泛起一片十分微小的涟漪,如同静立在热闹人群里的任疏朗一样,毫不起眼。
脸上的伤恢复了两天看起来没大碍了,任疏朗才开车回家,不到八百公里的路程他开了将近九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清估算着时间已经把菜炒好,任疏朗坐到餐桌前时依旧热着。
对于任疏朗的提前回来,林清脸上满是高兴,一直给任疏朗夹菜,自己都没吃多少。
碗里已经快堆成小山,任疏朗笑着,语气有些无奈地说:“妈,你也吃啊。”
“吃着呢,吃着呢。”林清终于停下,开始往自己碗里夹。
饭桌上母子二人的交谈不算热络,但两人也都竭力找话题不让氛围冷场。
片刻的静默后,林清开口:“最近跳舞认识了几个姐妹,还约着等明年春天了一起出去玩。”
“很好啊,”任疏朗给林清添了点汤,“到时候和阿姨们一起拍些好看的照片。”
“对,我们也是这么说的。”林清说话时的神态都欢快了不少,像一个期待春游的小朋友,任疏朗看在眼里也跟着欣喜起来。
林清:“你呢,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啊?”
任疏朗:“还好,一个项目竞标成功,可以歇几天了。”
林清知道只要是任疏朗想做的事情都会完成得很好,但当母亲的还是会担心他的辛苦:“不要让自己那么累,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一些。”
任疏朗宽慰道:“妈你放心,我很好的。”
吃过饭,任疏朗在厨房洗碗,快要洗完的时候林清突然进来,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失落地读着本地天气预报的推送:“预计元旦前后天气晴朗,哎,又不下雪了,今年冬天下雪太晚了。诶,桦城是不是下挺早的?”
任疏朗手里的动作没停:“是,下了两三场了。”
“你喜欢下雪,但出门的时候记得穿厚点,别感冒了。”林清叮嘱道。
任疏朗点了点头。
厨房的玻璃上映着屋内的人影,林清收回视线,便转身从厨房离开。
这些年过去,林清变了很多,越来越像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是曾经的生活把她硬生生逼成了一个疯狂偏执的女人。
可过往的岁月并不能如烟般消散,而是已经公平地在每个人的心上都留下了恒久的痕迹。
等晚上洗完澡回到房间,任疏朗坐到书桌前,微信订阅号里最新一条是本地的天气预报,一个小时前林清已经读了一遍,但他还是点开那条新推送。推送内容和林清刚才说的一样,元旦前后一直是晴天,而本市今年的雪依旧不见踪影。
某个很久之前的冬天,初雪也来得很晚,直到齐珚寒假来了以后还是晴空万里。
冬天的大雪见证了他们的很多个约定,任疏朗不想今年始终高悬天上的太阳变成约定破碎的罪魁祸首。
任疏朗望着窗外一览无余的晴朗担忧,齐珚走到他身边,趴到窗台前,下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外面天气这么好,改天我们去吃夜市吧,这么好的天气夜市一定也很热闹。”
她看着外面,任疏朗却看向她,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人能加入进来。心里的焦虑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任疏朗轻轻地笑了笑,也把胳膊叠上去也趴在了窗台上。
齐珚忽地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睛:“任疏朗喝酒吗?我们晚上喝点吧,怎么样?”
他们离得很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扬起的兴奋和期待一下子将他击中,即使提前做过再多的心理准备,到了这种时候脸颊还是不自觉地瞬间发烫。
“好啊,想喝什么?”
“我们逛超市去吧,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再买点酒。”
两人都是行动派,利索地穿好衣服出了家门。齐珚喜欢坐公共交通,任疏朗就陪她坐,只要她在h市,奶奶家这边的司机师傅基本上都处于休息的状态。
公交上正好空着两个座位,他们并排坐下,车上播报着每一站的名字,任疏朗学着齐珚在s市的样子给她讲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座城市发生的事情,前一站下车的那个商场是有个小偷后来被逛街的女警察制服,这一站下车的学校旁边有个鸡蛋灌饼那里的饼摊得特别香。
他讲了很多事情,这些都是他刻意留心记下的,就是为了等寒假和齐珚坐车时能说上几句。因为齐珚他开始关心周围的生活,后来竟然发现原来这座城市并不像他之前认为的那样枯燥,相反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形形色色,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你觉得我有变化吗?”他突然开口问,其实他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的,因为是她,所以自己变得更好了。
齐珚认真思索片刻说:“我觉得有,好像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开朗了,是因为长大了不害羞了吗?”
“不是,”任疏朗扬起嘴角,青春期的恶作剧心理出来作祟,他故意卖着关子,“不告诉你为什么。”
“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齐珚假装威胁,“那我们就不当好朋友了。”
任疏朗微怔,但马上故意又问一遍:“我们是好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