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
烈酒
又往前走了几步,夏飞终于看清站在庭院的人。
纪晚游的爷爷披着厚重的军绿色大衣,烟斗燃烧的火光在暗夜里忽明忽灭。
老头瘦瘦的,看起来很有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夏飞时连额头的皱纹都带着笑意:“夏飞是吧?外面冷,快进屋去。”
一边说一边帮夏飞掀开厚重的门帘。
夏飞走进去时,还听见对方感慨了一句:“真好啊,这孩子好几年都不带人来玩了,你以后可常来。”
夏飞没忍住,问了句:“好几年是几年?”
老头的黑紫色皮肤在灯光下黝黑锃亮,往纪晚游的方向瞥了一眼,直言不讳:“他爸妈出事那年嘛。”
夏飞心下一惊。
纪晚游正把狗往门外撵,听爷爷这么说,立刻制止了他:“爷爷,说点别的。”
纪爷爷叼着烟斗咳了两声,然后指了指屋里:“行了行了,吃饭去吧,今天太晚了,饭菜弄得清淡,等明天给你们煮手把肉吃。”
他这样说着,目光在夏飞身上来回打量:“这小伙子长得可真带劲,越瞅越好看,比我大孙子还好看嘞。”
纪晚游大言不惭地“昂”了一声:“要不说你这老头有眼光。”
纪爷爷拿了筷子就敲他:“去你的!没大没小。”
然后给夏飞夹菜,笑眯眯地问他:“喝酒吗?”
话音未落就被纪晚游挡了回去:“他没量,让他喝茶就行。”
纪爷爷抛给他一个“跟你说话了吗”的眼神,然后固执地问夏飞:“喝不喝?自己酿的,可香了。”
夏飞还挺好奇的,就点了点头。
纪爷爷便用小酒盅给他满上,顺嘴问了句:“小伙子家是哪的?”
夏飞:……
又来。
但看得出来老头子很喜欢他,一直想和他说话,他倒也不排斥,甚至有种久违的亲切感,便规规矩矩地答道:“北京。”
“哎呦,首都啊?”纪爷爷乐呵呵看着他,“首都好啊,怎么来这边了?”
就知道对方会这么问。
夏飞本想和以前一样,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但他余光看到纪晚游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做好了认真听的准备。
他又想起之前每次提到纪晚游的事情,纪晚游都刻意回避,让他们两个始终隔着无声的屏障,只能默默窥探对方。
可总要有人打破这道屏障,他们才能更坦诚地面对彼此,既然纪晚游不愿意主动提及过往,那夏飞可以先提。
而现在的时机又刚刚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夏飞便直说了:“我爸妈离婚了,我妈的老家在这边,就带我回来了。”
纪爷爷又问:“那你爸爸在北京?”
夏飞点了点头。
老头说话似乎有自己的风格,直来直去又不会显得很冒犯,夏飞听他用很平常的语气说道:“那跟爸爸留北京多好嘛,这边发展照北京差远了。”
夏飞尝了尝杯子里的酒,很冲很辣,几乎是瞬间就被呛的眼眶发红,但情绪却出奇的平静,他咽下口中的酒,淡淡道:“我还有个弟弟,我爸更喜欢他,就让他跟我爸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当他将那些沉重的往事述之于口时,原来也可以做到这么平静。
果然时间可以抚平许多情感。
“偏心可不对,”纪爷爷又给他夹菜,看夏飞眼眶发红,还以为他要哭了,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看这小孩,眼泪都打转儿了,咱不哭啊,跟他哭什么?等老了直接拔他氧气管去。我要是有这么乖的小孩我得乐死,他还偏心。”
老头看着就很有劲,事实证明他确实有劲,虽然知道对方没用力,但被他捏过的皮肤有种粗糙的感觉,在脸上挥之不去。
不管怎么说,夏飞确实被他的话逗笑了,心情也愈发轻松,看向桌上的菜只觉得食欲大增。
*
睡觉时,纪爷爷把他们带去了西边的屋子:“你跟游宝睡一个屋吧,反正都是大小伙子。炕给你们烧热乎的,别睡太靠里,容易上火。”
夏飞才发现原来纪晚游的家人也叫他“游宝”,便不自觉笑弯了嘴角。
纪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天气好,让游宝带你跑草原去。”
然后和纪晚游说:“你别再大半夜把狗放进来,那狗都让你惯坏了。”
纪晚游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那不是怕苍蝇冻着吗?”
纪爷爷瞪他:“你不在家时候它就在外面,咋没冻死它?”
纪晚游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视线有意和夏飞对视片刻,然后作出一副很乖的样子对爷爷说:“你老人家放心吧,今晚我绝对不会放狗进来的。”
夏飞在心里对纪晚游直翻白眼。
等纪爷爷关了门,周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酒劲似乎才上来,夏飞开始觉得头晕。
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逐渐蔓延到全身,他迈着虚浮的步子坐到炕边,这炕很高,完全坐上去脚不沾地。
他就无所事事地晃着腿,眼角染着粉色,半醉半装地看着纪晚游:“今晚听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