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

暴雨天

暮色沉沉。

这场大雨转为暴雨，已经持续了半小时，灰沉沉的天时不时被点燃片刻，而后炸开撕裂天际的雷声。

晚上九点半，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在老师拿着长柄雨伞离开教室后，班里同学也开始蠢蠢欲动。

夏飞在这片喧嚣中低着头，笔尖游走在淡蓝色便签纸上，勾勒出两行清秀飘逸的字迹——

致白东旭：

我喜欢你。

写完便皱起眉头，这样的表白太粗暴直接了，万一被拒绝了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思索许久，夏飞重新写了一张——

致白东旭：

我喜欢你，没错我是同性恋，但这是我的权利。

你答不答应和我在一起也是你的权利。

不过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又不差你这一棵。

这样看起来就顺眼了许多，夏飞心满意足地放下笔，擡头看黑板上的电子钟。

距离放学还有不到十分钟，班里同学却已经走空了大半。

窗户被暴雨震的噼啪作响，透过玻璃只能看到被水流折射的路灯光线，模糊且混乱。

在沉闷不安的雷声中，夏飞甩手将便签扔在同桌的桌上，但由于过度紧张导致力度不当，就差直接甩在对方的脸上。

白东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扣住了便签纸，扬起阳光帅气的脸看向夏飞，玩笑道：“这啥？情书啊？”

被猜中的夏飞一脸黑线：“病危通知书，拿好吧您。”

眼看着对方就要去看便签纸，夏飞赶忙装作若无其事走出班级。

在风雨雷电的交响中，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桌椅倒地的巨响，紧接着，又传来其他同学惊慌失措的询问：

“旭哥！咋突然摔了？”

“没事吧旭哥？能站起来不？”

然后就是白东旭咬牙切齿的喊声：“夏飞你他妈给我站住！”

夏飞的心跳瞬间加快，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红晕。

他装听不见，擡手将卫衣的宽大连帽整个兜在头上，瘦高身影混进人群，沿着人来人往的过道走向另一侧的楼梯。

*

走廊尽头和楼道间隙的窗户都挤满了人，这个县城几年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暴风雨，每个人都在这样新奇的场景下雀跃着，体验着，激动地指指点点。

学校突然断电时，夏飞正穿梭在最混乱的一楼大厅，脚下有薄薄的一层水，踩上去偶尔发出尖锐的声响。

漆黑的教学楼里，激动的唏嘘声充斥在每一处角落，混着同学们兴奋的叫喊：“停电了！！”

“妈的牛逼——”

“回家回家！”

夏飞在这片喧嚣中静静地站着，忽然想起曾经有人问他：高度近视的夜盲症和瞎子有什么区别。

现在想想，区别肯定是有的——就像他此刻一动不动站在人潮涌动的大厅，比起瞎子更像个傻子，甚至是个路障。

不停有人和他说“让一让”“借过一下”，然后将他推开，很快，他就被混乱的人群冲散在不知名墙角。

没办法，只能扶着墙慢吞吞往前走，黑暗中找不到任何方向，直到，他撞在一个人身上。

扑面而来是淡淡的烟草气，混在衣服间干净的纯白香皂气味里，很独特又不违和，夏飞便没躲。

下一秒，那人扣住他的手腕，问他：“故意的？”

声音低沉中带着点哑，似乎还有轻微的鼻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但绝不是白东旭。

夏飞只好先道歉：“对不起，我看不见。”

可能是他的语气过于温和舒缓，没有半点看不见路的恐慌，所以对方起了疑心。

他攥住夏飞手腕的力度收紧了些，追问：“你是想说，瞎子也能上普高吗？”

夏飞：“……”

狗东西还挺难对付。

他只好长篇大论解释了夜盲症和高度近视是怎么把人在这种环境下变瞎的，里面涉及遗传学，生理学和光学，巴拉巴拉一大堆。

然后他听见那人笑了。

就……笑了？这很好笑吗？

要不是看不见，夏飞真的很想揍他。

想着歉也道了，便不再理会这人，扶着墙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