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昨夜星辰风10
南星恨不得马上离开铸剑山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铸剑山庄有了沙洲城的支援,局势立时扭转,十枯堂节节败退。
段阑揆情审势后,给锦夙千里传音下令撤退;锦夙咬咬牙,不甘心高声地喊:“撤!”
数百黑衣蒙面人抽身离开,来时如急浪,去时如潮退,毫不拖泥带水。
山庄门口伏尸几百具,血流成河,浓烈的血腥久久不散;好在山庄的管事提前告知附近商户闭门不出,这场战斗未伤及无辜。
十枯堂的人前脚刚走,一匹马从另一个方向驮着一位红衣女子后脚赶到,鲜血染红了白马的半边毛发。
南星收拾完了几套常用衣物,正给包袱打结,突然听到一声高亢的悲鸣,她连忙放下包袱,急急出了星河苑,
到了大门口,见裴弈朝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气若游丝的裴曼雪。
裴曼雪面如金纸,嘴角挂着血丝,身上的红裙已经被血液浸透,湿答答地垂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直勾勾地望着裴弈朝,目中含着千言万语:“弟弟……裴家就……靠你了……”
众目睽睽下,她连一声二弟都不能叫,也不能喊他的真名;艰难地说完几个字,内伤发作,她呕出了一口血。
裴弈朝握着她的右手,慌乱地点头:“郎中马上就到了,阿姐别说话了,你再撑一撑好么?可以么?”
他的声音很轻柔,含着痛苦和绝望。
裴家的庄主,一向矜贵冷傲,这是他首次在人前失态,他一个不信命数的人,在神佛面前低下了头颅,小心翼翼地祈求着她能坚持到大夫的到来。
但她身上中了三箭,又有几道剑伤,人人都知道,她是活不成了。
裴曼雪也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在巨大的痛楚中尽力维持着微笑,爱怜又不舍地望着他。
她明媚张扬,生命力也如火一般炽烈,烧得又旺又快。
南星很喜欢她,敬佩她十二岁就扛起了诺大的家业,明明还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硬是逼自己快速成长,成为弟妹们的依靠,这样好的人,到头来却不得善终。
纵然提前了知道她的结局,亲眼看到了还是很难受。
裴曼雪越过裴弈朝,望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来”字的气音。
南星红着眼睛,迈开沉重的双腿,上前蹲下'身,握住她伸来的左手:“阿姐……”
“妹妹,嫁……妆……”裴曼雪用尽最后的力气回握。
她已然接近油尽灯枯,最后两个字几乎发不出声音,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左手失力下坠,砸到地上。
这一记好似重重地砸到了在场人的心上。
裴弈朝一怔,接着埋首在她肩窝里,一动不动,她肩头的布料晕染出一片湿意。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南星脑海里浮起和裴曼雪十三年来相处的朝朝暮暮,有裴曼雪半夜来给她盖被子、有裴曼雪给生病的她喂饭……
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难受得无法顺畅呼吸,眼里蓄着的泪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源源不断地滴下,砸在裴曼雪尚带余温的手上。
南星摊开右手,上面躺着一块染血的满月符,是裴曼雪临死前塞过来的。
这是满月楼楼主的信物,象征着满月楼主人的身份,相当于一枚金库的钥匙,放到江湖上是人人抢得头破血流的宝物……这么重要的东西,原着里是属于男主的。
为什么这一次裴曼雪选择给她呢?难道是她把裴曼雪当成亲姐看待的感情,不知不觉间传达给裴曼雪了吗?
真相已经不得而知,能肯定的是,裴曼雪真的很疼爱她。
南星是孤儿,从来没体验过有亲生手足的温暖,这一世好不容易赶上一个待她如同亲生妹妹的姐姐,可是很快就阴阳两隔。
她握紧满月符,无声的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什么原着什么剧情,她通通抛到脑后,无尽的感动与悲伤在心尖蔓延。
裴曼雪为人直爽,山庄上下都敬爱她,奈何红颜薄命……越来越多的人呜咽出声。
叶如枫握着受伤的左肩,默默背过身去,她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裴家大小姐,但爱屋及乌,加上悲伤的氛围使然,她心中跟着难受。
蝉鸣不休,烈日灼心,铸剑山庄哀声一片,唯有沙洲城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人人手上少则十几条人命,多则上百条,早已看淡生死,实在不喜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
陆迁不耐烦地踱步,眼睛一直盯着传闻中的第一美人,毕竟还没弄到手,不好贸然出言催促。
空青领着大夫们赶回,没想到晚了一步,他沉默半晌,抹掉眼泪,让大夫去诊治伤者。
裴弈朝再抬头时,神情正常,只是脸色过于苍白。
他未置一词,没有看向任何人,麻木地抱起裴曼雪往回走,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今日是他的生辰,山庄不仅元气大伤,还被迫拱手让出心上人,最后连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
他步履蹒跚,没有人怀疑他腿疾的真实性。
叶如枫犹豫了一会儿,向一个大夫讨了瓶金疮药,跟了上去,知道他不想理任何人,她只是默默的、远远的陪着他。
他现在不宜当家,总要有人站出来理事,原着“谢南星”和叶如枫一起追了过去,是空青赔着笑脸艰难的送走陆迁。
眼下,南星没往裴弈朝身边凑,自然就成了主事的人。
南星朝一个管事打了眼色,管事意会,指挥一部分人拖走尸首,一部分人刷地,处理满地狼藉。
她朝被晾了许久的陆迁抱拳:“多谢陆城主仗义相助,本该备上酒席招待辛苦的诸位,不过舍下乱成一锅粥,实在是不便待客,还请城主和弟兄们移步城中酒家歇息,铸剑山庄改日再登门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