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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920—1928(1)

第4章1920—1928(1)

致思顺书●1920年4月20日

吾方与汝母言,已久不得汝书,颇悬悬。汝母谓我归来仅逾月,汝已有一书,不可谓稀,语未终而汝第二书至,吾喜可知也。吾归后极安适,惟客不断,著述又不容缓,顷已全规复两年前生活,动辄夜分不寝,此亦无可如何也。前吾极欲希哲调欧,惟汝母言决不欲就汝等迎养,吾一时又未必能再远游,则亦不欲汝更远离,我已不复作此运动,闻盎威斯领事已别定人矣。汝研究欧、美妇人问题,欲译书甚好,可即从事,我当为汝改削出版,顷吾方约一团体,从事斯业也。今年能归来度岁否,甚望甚望。《欧游心影录》汝已见否?

民国九年四月二十日

致梁思顺书

●1920年7月20日

不寄书已两月余,想汝等极绝望矣。吾日常起居,计思成等当详相告。顷国内私斗方酣,津尚安堵,惟都中已等围城,粮食断绝,兵变屡发(五日来火车、电报、电话皆不通,无从得都中消息)。汝二叔全眷未移,至可悬念,然不出三日,诸事亦当解决矣。吾一切不问,安心读书著书,殊畅适。惟日来避难来津者多,人事稍繁杂耳。兹有寄林振宗一信,并中国公学纪念印刷品两册(胡适之即在本公学出身者,同学录中有名),可交去并极力鼓其热心,若彼能捐五十万,则我向别方面筹捐更易,吾将以此为终身事业,必能大有造于中国。彼若捐巨款,自必请彼加入董事,自无待言,此外当更用种种方法为之表彰名誉,且令将来学生永永念彼也。

汝前信言彼欲回国办矿,若果有此意,吾能与以种种利便。前随我游欧之丁文江任地质调查所所长多年,中国何处有佳矿,应如何办法,情形极熟,但吾辈既无资本,只得秘之,以俟将来耳。又有挚友刘厚生(张季直手下第一健将,曾任农商次长,近三四年与我关系极深,汝或未知其人),注意矿事十年,规模宏远,渠办纺绩业获利数百万,尽投之以探矿,彼誓以将来之钢铁大王自命,所掇得铁矿极多,惜多在安徽境内,倪嗣冲尚在,不敢开办耳。现在拟筹极大资本办铁厂,林君欲独立办矿,或与国内有志者合办,吾皆能为介绍也。可将此意告之,日来直派军人频来要约共事,吾已一概谢绝,惟吴佩孚欲吾为草宪法,上意见书,吾为大局计,亦将有所发表耳。本定本月南下,往江西讲演,现因道梗,一切中止矣。汝姑丈新得一子,汝已知否?

父示娴儿,并问希哲近佳。

七月二十日

致思顺书

●1921年5月16日

三次来禀均收,吾自汝行后,未尝入京,且除就餐外,未尝离书案一步,偶欲治他事,辄为著书之念所夺,故并汝处亦未通书也。希哲在彼办事,想极困衡,但吾信希哲必能渡诸难关,望鼓勇平心以应之。薛敏老等来已见(彼已往美),吾略为擘画,彼辈似亦甚满足,他事如常,无可告,聊书数行,慰汝远念耳。

民国十年五月十六

致思顺书

●1921年5月30日

我间数日辄得汝一书,欢慰无量。昨晚正得汝书,言大学校长边君当来,今晨方起,未食点心,此老已来了,弄得我狼狈万状,把我那“天吴紫凤”的英话都迫出来对付了十多分钟,后来才偕往参观南开,请张伯苓当了一次翻译。彼今日下午即入京,我明晨仍入京,拟由讲学社请彼一次,但现在京中学潮未息,恐不能热闹耳。某党捣乱此意中事,希哲当不以介意,凡为社会任事之人必受风波,吾数十年日在风波中生活,此汝所见惯者,俗语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吾行吾素可耳。廷伟为补一主事,甚好。尝告彼“学问是生活,生活是学问”,彼宜从实际上日用饮食求学问,非专恃书本也。汝三姑嘉礼日内便举行,吾著书已极忙,人事纷扰,颇以为苦,但家有喜事,总高兴耳,王姨有病入京就医,闻已大痊矣。

父示娴儿。

民国十年五月三十日

致思顺书

●1921年7月22日

吾日来极感希哲有辞职之必要,盖此种鸡肋之官,食之无味,且北京政府倾覆在即,虽不辞亦不能久,况无款可领耶?希哲具有实业上之才能,若更做数年官,恐将经商机会耽搁,深为可惜。汝试以此意告希哲,若谓然,不妨步步为收束计(自然非立刻便辞)。汝母颇不以吾说为然,故吾久未语汝,但此亦不过吾一时感想,姑供汝夫妇参考耳。希哲之才,在外交官方面在实业方面皆可自立,但做外交官则常须与政局生连带关系,苦恼较多也。此所说者,并非目前立刻要实行,但将个中消息一透露,俾汝辈有审择之余裕耳。

民国十年七月二十二日

致成、永、忠书

●1922年11月23日

前得汝来禀,意思甚好,我因为太忙,始终未谕与汝等。前晚陈老伯请吃饭,开五十年陈酒相与痛饮,我大醉而归。(到南京后惟此一次耳,常日一滴未入口。)翌晨六点半,坐洋车往听欧阳先生讲佛学(吾日日往听),稍感风寒,归而昏睡。张君劢硬说我有病(说非酒病),今日径约第一医院院长来为我检查身体。据言心脏稍有异状,我不觉什么。惟此两日内脑筋似微胀耳。君劢万分关切。吾今夕本在法政专门有两点钟之讲演,君劢适自医生处归,闻我已往(彼已屡次反对我太不惜精力,彼言如此必闹到脑充血云云),仓皇跑到该校,硬将我从讲坛上拉下,痛哭流涕,要我停止讲演一星期,彼并立刻分函各校,将我本星期内(已应许之)讲演,一概停止。且声明非得医生许可后,不准我再讲。我感其诚意,已允除本校常课(每日一点钟)外,暂不多讲矣。彼又干涉我听佛经(本来我听此门功课用脑甚劳),我极舍不得,现姑允彼明晨暂停(但尚未决)一次。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不过稍休息亦好耳。因今晚既停讲无事,故写此信与汝等,汝等不必着急,吾自知保养也。

父谕成、永、忠。

民国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致思顺书

●1922年11月26日—29日

我的宝贝思顺:

我接到你这封信,异常高兴,因为我也许久不看见你的信了,我不是不想你,却是没有工夫想。四五日前吃醉酒。你勿惊,我到南京后已经没有吃酒了,这次因陈伯严老伯请吃饭,拿出五十年陈酒来吃,我们又是二十五年不见的老朋友,所以高兴大吃。

你猜我一个月以来做的什么事,我且把我的功课表写给汝看。

每日下午二时至三时在东南大学讲《中国政治思想史》。除来复日停课外,日日如是。

每来复五晚为校中各种学术团体讲演,每次二小时以上。

每来复四晚在法政专门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二上午为第一中学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六上午为女子师范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一、三、五从早上七点半起至九点半,最苦是这一件,因为六点钟就要起来。我自己到支那内学院上课,听欧阳竟无先生讲佛学。

此外各学校或团体之欢迎会等,每来复总有一次以上。

讲演之多既如此,而且讲义都是临时自编,自到南京以来(一个月)所撰约十万字。

张君劢跟着我在此,日日和我闹,说:“铁石人也不能如此做”,总想干涉我,但我没有一件能丢得下。前几天因吃醉酒(那天是来复二晚),明晨坐东洋车往听佛学,更感些风寒,归来大吐,睡了半日。君劢便说我有病,到来复四日我在讲堂下来,君劢请一位外国医生等着诊验我的身体。奇怪,他说我有心脏病,要我把讲演著述一概停止(说我心脏右边大了,又说常人的脉只有什么七十三至,我的脉到了九十至)。我想我身子甚好,一些不觉得什么,我疑心总是君劢造谣言。那天晚上是法政学校讲期,我又去了,君劢在外面吃饭回来,听见大惊,一直跑到该校,从讲堂上硬把我拉下来,自己和学生讲演,说是为国家干涉我。再明日星期五,我照例上东南大学的讲堂,到讲堂门口时,已见有大张通告,说梁先生有病放假,学生都散了,原来又是君劢捣的鬼。他已经立刻写信各校,将我所有讲演都停一星期再说。

以上二十八日写

医生说不准我读书著书构思讲演,不准我吃酒(可以吃茶吃烟)。我的宝贝,你想这种生活我如何能过得。

二十八晚写

神经过敏的张君劢,听了医生的话,天天和我吵闹,说我的生命是四万万人的,不能由我一个人做主,他既已跟着我,他便有代表四万万人监督我的权利和义务。我们现在磋商的条件:

1.除了本校正功课每日一点钟外,其余讲演一切停止。

2.除了编《中国政治思想史》讲义,其余文章一切不作。

3.阳历十二月三十一日以前截止功课,回家休息。

4.每星期一、三、五之佛学听讲照常上课(此条争论甚烈,君劢现已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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