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似梦非梦

汤良鉴拎着那半瓶白酒，摇摇晃晃的走进了自家门前那片广袤的农田。此刻的农田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苍翠玉米杆随风摇动，细细嗅来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他钻进玉米地，朝着天地最深处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直到胳膊被玉米叶片剌的一片红肿，隐隐作痛时，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这时候再也没有礼义廉耻，他直接推倒面前这片长势喜人的绿色秸秆，躺在秸秆堆成的软床上望着头顶的天空。

高高的秸秆挡住了炽热的阳光，这副软床清凉怡人，着实是个避暑胜地。

汤良鉴像只死鱼一样瘫在上面，两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蔚蓝。

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了？不是说好的会好起来吗？现在好到哪里去了？

程湘对他大失所望，竟然没有出门相送，他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垃圾，跟着垃圾车回到了他的原本归属地。

饭店的工作也丢了，现在没有住的地方，没有挣钱的地方，难道还要再回到这个冰冷的家吗？

小丽姐也走了，富平哥也要走，他们都要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闯一闯，而他却只能乖乖地呆在这里，即便走出去，汤军生一个电话也能将他吓的屁滚尿流！

考上大学有什么用啊？能挣钱吗？有自由吗？还不是一样的寄人篱下，还不是一样的令人摆布，还不是一样的被人看不起？

汤良鉴倒着酒瓶，任凭那些辛辣的液体流进食道，灌进肺腑。

自卑，深深地自卑！怯懦，无尽的怯懦！

借着酒精的力量，汤良鉴对着天空呐喊着：“我去他妈的老天爷，我去他妈的命运！我服了！我真的服了！求求你们别再打压我了！”

此刻他真的心如死灰，女友的漠视，家人的冰冷，父亲的暴躁，社会的残酷，感情的断绝.

这世间的一切坏事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大学？不过是张通知书罢了，不过是他们口头的恭维，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身份！

汤良鉴忽然想起很多事情，从颜惟琳开始，到查到高考分数，这一切仿佛是个梦，真真假假，分不清真假。

烈酒接连下肚，汤良鉴感到一股烈火不断沸腾，整个肚皮仿佛要炸掉一般。

“嘭”的一声，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蓝天蒙上了鲜血，绿地蒙上了鲜血，低头看去，自己的肚子完全炸裂，各种五官内脏赤裸裸的挂在炸掉的肚皮上。

“良鉴，良鉴，别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准备，病人失血过多，肾上腺素准备！观察心脏搏动！”

“我这是在哪儿？我到底在哪儿？”

汤良鉴已分不清这是哪里，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程湘？程湘是你吗？我这是在哪儿啊？”

他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奈何那双眼皮像是被缝住一样，即便使尽全力仍然无法睁开。

“这是一场梦吗？我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啊。”

他的意识渐渐淡去，手中的酒瓶“当”的一下倒在了旁边的石头上，酒液顺着瓶口“哗哗”的流了出来

“姐，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

“喂，喂！姐姐，亲爱的姐姐！”

张宁的呼喊将程湘拉回了现实，她看着张宁手中的连衣裙，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好看，很适合你。”

“哎呀算了算了，不逛了。”张宁将那套衣服挂回原位，有些生气的抱怨道：“好不容易跟你出来逛一次街，你就这个样子，真的很扫兴。”

程湘低下头轻声说道：“那就回家吧，我也累了。”

张宁挽住程湘的胳膊关切问道：“姐，你怎么啦？前几天看你带着我姐夫到处跑，也没见你喊累啊。怎么我拉你出来逛个街，就成这个样子了？”

程湘难掩心中的疲惫，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能是跑累了吧，想歇一歇。”

“那好吧。”张宁妥协道：“那咱们回家一起看电视吧，躺在沙发上肯定不累。”

程湘摇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回家睡觉。”

她摆脱掉张宁的手道歉道：“实在对不起，今天我真的很累，我先回家了，改天再打电话约你出来。”

张宁还未说话挽留，程湘已经快步走出了商店，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程湘随性的走着，人群停下等红绿灯，她也停下等候，人群继续前进，她也继续前进。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如此繁华的宜市，她找不到一个能够安心的地方。

走着走着，她竟来到了人民公园的大门口，门口处有一个小贩，推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卖着新鲜的椰汁。

她忽然想起那个灿烂的笑容，当她的爱人第一次喝椰汁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傻傻的、开心的笑容。

他就是拿着这个圆滚滚的椰子，带着那副傻笑，饶有兴趣的对着公园里的猩猩、猴子连连招手，期盼着它们能够招手回应。

他很傻，傻得让人心碎，傻得让人心疼。

他也很可爱，可爱的像个三岁娃娃，可爱的任人欺负。

小贩见程湘站在摊前不动身，便主动开口道：“姑娘，来一个吗？新鲜的椰子，现开现卖，很实惠的。”

程湘摇摇头，转身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少了他，一切都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