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黄家聚餐
这夜，汤军生久久未眠。睡在一旁的黄美兰轻声打鼾，汤军生却感到浑身发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他起身走进客厅，在黑暗中摩挲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不断思考着黄美兰那时说的话。
白日里的欣喜已化为一股淡淡的哀伤，如果黄美兰没有离家出走，他可能不会如此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家庭里的潜在危机。
黄美兰的原话只讲了“两个孩子结婚生子”，全然没有提到良鉴的大学开支。仿佛整个家庭收入都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又或许是只为了秦枫的当下。
汤军生不是一个疑神疑鬼的小人，但在如此安静的深夜细想黄美兰的那些话，不禁令他感到沮丧。
秦枫是黄美兰的亲儿子，汤良鉴也是汤军生的亲儿子。
汤军生对秦枫问心无愧，这些年读书上学，别人家孩子拥有的秦枫一个不缺，随身的零花钱从来不缺，时兴的衣服鞋子，最新款的手机，最好的教育条件，汤军生大公无私的将所能拿出的“最好”一股脑的给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出于这层特殊关系，汤军生从不敢打骂秦枫，平时说话也得低声细语、娓娓道来，他感觉自己确实尽到了一个“继父”的责任。
反观亲儿子汤良鉴，由于少了一层隔膜，打骂是张口即来、扬手即打，他想让良鉴吃尽苦头，早日成熟，多在家里流点泪，多在学校出些汗，少在社会上受点苦。
所以汤良鉴没有受到很好的物质条件，自小到大，汤良鉴吃的是家常便饭，穿的是秦枫穿过的小号衣服，踏的是秦枫的破旧鞋子，零花钱几乎没有，衣服自己洗，床铺自己收拾，还要承揽家务，暑期打工。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也培养出两个不同的孩子，秦枫天生懒惰，长久的优渥条件令他丧失进取心，变得细皮嫩肉、怕苦怕累，而汤良鉴则变得坚韧不拔、吃苦耐劳。
人都是自私的，这个道理汤军生很早就懂。
但是黄美兰的那句话却令他更加深刻理解了人的自私究竟有多恐怖，当初秦枫上学时，那真是砸锅卖铁、省吃俭用供出来的。
如今良鉴考上大学了，虽说是一个便宜的二本，但也需要不少的开支。
黄美兰在听到汤军生借出一万元时，率先想到的不是良鉴的学费问题，而是秦枫的结婚问题，这两者的细微差距像是一根刺扎在汤军生的心头隐隐作痛却又拔不出来。
一刹那间，汤军生忽然觉得汤良鉴很可怜，他为自己的儿子感到不幸，也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常年在外的汤军生尚有如此感受，整日在家的汤良鉴又会有何思考呢？
“或许，这就是良鉴不想待在家里的原因吧。”黑暗之中，汤军生的眼睛闪烁一下，一道银光滴落在那张录取通知书上：“孩子，你受委屈了，好好读书，自己成个家吧！”
他将通知书上的湿润一角迅速的擦拭一下，小心翼翼的放回公文包，蹑手蹑脚的返回卧室，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待到第二天早晨黄美兰起床时，汤军生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
黄老头坐在客厅里喝茶，汤军生坐在一旁一边择菜一边与老人聊天。
黄美兰迷糊着眼睛问道：“老汤啊，你买这么多菜干啥？”
“你说干啥！”黄老头一杵拐杖厉声说道：“这么大的喜事，不请人吃饭啊。”
汤军生回头笑道：“昨天我就给他们几个打电话，妙兰、慧兰、颖兰，把妹夫们都叫上来咱家吃个饭。正好我在家，咱们这一大家子也该聚聚了。”
黄美兰赶忙回到房间换上衣服，脸也没洗直接参与到饭菜的准备过程中。
待到中午的时候，几个姐妹、妹夫相继来到了汤家小院。
她们为黄老头带了很多礼物，有土特产、补品、水果等各式各类的东西，几个姐妹本想进厨房帮忙，全被汤军生轰了出来。
黄老头笑吟吟的看着热闹的屋子，内心更是暖烘烘的。
几个妹夫坐在旁边的大桌子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县里最近发生的大事。
等到饭菜上齐，汤军生扎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热情的向大家招呼着：“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妹夫们哄闹着：“姐夫，你这个主人不来我们哪敢动筷子啊。”
小妹夫把他拉到餐桌旁摁在板凳上：“坐下！让大姐炒菜，都是惯得！男人嘛就要上厅堂，吃喝拉撒就得女人来管。”
他的老婆黄颖兰红着脸不吭气，黄美兰赶忙站起身来笑道：“老汤，你快坐下陪妹夫们喝酒，我去炒菜。”
“就是就是，大姐的手艺不比你好？”
汤军生憨笑着：“那你尝尝嘛，我的手艺肯定合你胃口。”
二妹夫眼疾手快的为大家倒满酒，汤军生把第一杯酒放在了黄老头面前：“爸，今儿个高兴，喝两杯？”
黄慧兰赶忙说道：“姐夫，咱爸高血压，别喝了。”
黄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怒骂道：“管闲事！”
他笑眯眯的从汤军生手里接过酒杯：“别听她瞎说，老头子身子好着呢，喝一杯没问题。”
汤军生又依次为几个妹夫端上酒杯，一口烈酒下肚，整个餐桌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三妹夫趁着酒劲试探道：“姐夫，你这当上矿领导了，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没多少。”汤军生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五六千吧，看产量，达标了有奖金；还看下坑的次数，这个也说不准。”
小妹夫连声感叹：“啧啧，煤矿是真挣钱啊，一个月顶农村半年的收成。”
三妹夫拍着小妹夫的肩膀笑道：“那也是咱姐夫有本事，要是让你去干，你能当上领导了？”
二妹夫应和道：“咱这几个数大姐夫有本事，儿子考上大学了，自己也升官了，你看这日子，美得很！”
汤军生高兴的连连摆手：“哎哎哎，你们几个话不对劲了啊。老二，你屯的那十几吨药材值多少钱？老三，凭你那本事升个局长没问题吧？老四，你家那一亩三分地活得不滋润？再看看我，一天到晚就是守在矿上，老婆孩子不见，成天就是一堆黑煤炭，挣的钱再多有啥意思？”
二妹夫接话道：“姐夫啊，我那药材再屯就发霉了，银行还欠了几万块钱的贷款呢，量太多也没人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