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一通电话

浴室老板在门外不停地催促着，汤良鉴粗略的冲了个澡，红着眼睛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刚要出门，老板伸手拦住了他：“十五块，还没给钱呢。”

“噢，对了。”汤良鉴低着头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泪痕，他利落的掏出五十块放到了桌上。

桌上放着一部座机，待老板找零时，汤良鉴开口道：“你这里能打电话吗？”

老板将零钱胡乱的扔在桌上，不耐烦地说道：“太晚了，我要回家睡觉了，要打电话明天再来吧。”

汤良鉴赶紧说道：“我就打两分钟，两分钟，一分钟也行，一分钟。”

老板伸手道：“那行，五块钱，五块钱一分钟，打不打？”

五块钱能买十张饼子，可用在电话上，算上拨号的“嘟嘟”声，不过是四十秒。

汤良鉴犹豫一下，从找零的钱中拿出五块钱递了过去：“那就一分钟。”

老板拉开抽屉将钱币放入其中，打着哈欠往澡堂里走去：“快些啊，等我出来就要关门了，打电话利索点，你们这些人啊，都是群夜猫子.”

汤良鉴利落的拿起电话，快速的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等待电话自动向外拨号。

熟悉的“嘟嘟”声响起，约莫过了七八秒，电波跨越千山外水，将程湘的声音传了回来。

“喂？是良鉴吗？”程湘握紧手机，她总觉得这个陌生的号码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且她很确定向她打电话的就是那个心爱的男生。

汤良鉴的手在颤抖，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努力提高嗓门回道：“是我，你下车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湘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她把手机紧贴着耳朵，生怕漏掉对方的一丝声音。

“良鉴，真的是你！”程湘急切的说道：“我刚刚还在想你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正在发呆的时候你却突然拨过来了，咱们真的是心有灵犀啊！”

“良鉴，你在干嘛？你找到工作了吗？这是哪里的号码？你有想我吗”程湘一股脑的抛出七八个疑问。

汤良鉴听着程湘的声音，心中的委屈更是在不断发酵，隐隐有爆发而出的迹象。

自从程湘走后，他感觉很孤独，杨扬南下打工令他失去了朋友，父亲为升职将他赶出家门，他一人在外无依无靠，方才又受了强烈的粪水侮辱，接连几日的不甘与委屈无人倾诉，憋在心中万分苦闷。

是这个阳光女孩给了他温暖，再次听到她温暖的声音，汤良鉴再也忍不住了。

他哽咽的回道：“我很好啊，找到工作了，饭店服务员，一个月一千块钱，吃住都包，每天有鱼有肉吃的很好。这是澡堂的电话，我出来洗澡抽时间给你拨过去的，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是不是这两天都瘦了，一定要多喝水，南方更热千万不要缺水了.”

程湘听着汤良鉴的声音也是鼻头酸酸的，在她的心里，汤良鉴已经处于不亚于母亲常青的地位。这个男孩对她的好，都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微小细节中，她爱着汤良鉴，她可怜他，心疼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关爱他。

程湘开口道：“良鉴，你是不是受委屈了？我怎么听见你哭了。”

汤良鉴赶忙掐住鼻子，笑着回道：“没有，我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程湘难以抑制心中的思念，她迫不及待的说道：“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去，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想去找你，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你问问你们饭店还找人吗？我要和你一起挣钱，这样咱们就能无时无刻黏在一起！”

汤良鉴笑道：“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还是多待几天吧。再说服务员的工作又脏又累，你哪能受得了这份苦？赚钱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的在老家待着吧。”

“那不行，赚钱养家应该是咱们俩共同的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干！不行，我要买票，我要赶回去！”

汤良鉴捂着话筒极力劝说着：“你听话，不要让我着急，你应该在家陪陪老人，找一找年幼的伙伴叙叙旧，你不是一直跟我说老家有多好吗？既然去了就好好呆着。我在这里安心等你回来，待你回来后我为你准备一份礼物。”

汤良鉴很清楚程湘的性格，她是那种固执又任性的柔弱女生：一般不会轻易打定主意，一旦打定主意，就算撞破头也要把事情做成。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礼物？”程湘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好吧，那我听你的话。可是我要为你准备什么礼物呢？”

汤良鉴小声道：“你能平安回来，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

程湘羞红了脸，她握着电话又蹦又跳，快乐的像只刚刚出栏的鸭子，跺着双脚激动地转着圈。

“良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肉麻的话，突然听到好兴奋啊。”程湘揉着脸蛋说道：“你再说一句，我还想听。”

澡堂老板背着手从堂子里走了出来，汤良鉴赶忙说道：“时间快到了，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你快说，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程湘委屈的撒娇道：“再打一分钟嘛，你多掏点钱，人家还想跟你说话。”

澡堂老板咳嗽两下敲着桌子催促道：“哎哎哎，行了啊，这都两分钟了啊，超时了超时了。”

汤良鉴捂着听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放到桌上：“两分钟，再打两分钟行吗？就两分钟。”

他真诚地乞求着，程湘贪恋他，他也贪恋着程湘，哪怕是一句话，都能抚平他心中的一片创伤。

老板不耐烦的将桌上的纸币扔到地上：“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嘛，说话不算话？把电话拿过来，我要关门了！”

鬼知道这澡堂老板有多困，真金白银都买不得两分钟的通话时长？

汤良鉴赶忙拿起听筒说道：“不行了，人家要关门了。我就挂了啊，过两天我再跟你打电话，记得好好吃饭多喝水，别瘦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一阵抢夺的声音，接着“啪嗒”一声脆响，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程湘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回音，嘴巴动了动，说出了那句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

“良鉴，我爱你。”

汤良鉴在老板的推搡下被迫走出了澡堂，他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拿张那张掉在地上的十块钱。

西城区依旧是那般繁华热闹，即便此刻已近深夜，路边来往的行人依旧不断。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凉爽的夜晚才是他们户外生活的新开始。

而像汤良鉴这样的打工者，不仅在白天失去了自由，晚上也很少能够享受生活的宁静。

像李富平这样深夜喝酒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但也是建立在经济富足、衣食无忧的情况下。

倘若周身劳累，身无分文，哪有机会混进清凉的夜里，安然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