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老师傅

西装男笑着拒绝道：“我们也不是啥大人物，就是个办事员。看这位大哥厚道，帮我们忙，资历又这么丰富，就想提醒一下。这资料填上了，能不能上岗还得学习考核呢。”汤军生插嘴道：“以前早就听说过，那坐办公室的，都是有关系的人，要是没关系，进去也会被排挤出来的

。”

“哈哈，那是以前，瀛都能源可是国企，你放心，这种现象以后会慢慢消除的，一切以实力为准才能保障安全生产。”

汤军生还有很多疑问，洪老头却大大咧咧的说道：“你看你跟个娘们一样，人家小兄弟说的这么清楚，你咋就听不懂。意思就是让你试试，往高处走走，别去一线当个普通工人了。”

洪老头继续说道：“小兄弟啊，你说能坐办公室，你给出个主意，你看他能去哪里，让他填个表，试试总不会吃亏吧。”

西装男笑道：“要我说，在煤矿上，调度室那是真的黄埔军校，从调度室出来的人，个个都有真本事，好好干往后的机会少不了。再说这调度室本来就是协调一线部门的，加上大哥这丰富的一线生产经历，我觉得他可以试试。”

“调度室？那可是最牛的科室了，自己这水平能去那里上班？”汤军生开始了深度的自我怀疑，他总是胆怯，退缩，不敢去尝试，害怕承担结果，试图用最平凡的工作掩盖内心的空虚。

洪老头拍了下汤军生的肩膀，吓得他哆嗦一下：“依我看啊，能试试，试不上咱再下井当采掘工也不迟嘛。”

汤军生的心脏嘭嘭嘭的加速跳动着，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调度室的工作轻松、钱多、还有前程，绝对是个天大的机遇！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那，那我要是应试失败了不会当不成一线工人了吧？”

“不会不会，这个表就是填一个预期职位，公司会按照实际情况由高到低考察录用的。”

汤军生猛地下定决心，他沉声说道：“那我填，我要试试，就去调度室！”

“好，那你重新填张表吧。”

这次填表，他比之前那次更为认真，像是一个考试的学生，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每一个符号数字。

填完表后，他将那张满载期望的薄纸交给了西装男。

西装男确认无误后，将表格装进文件袋开口道：“那我们也该出发了，要不，我们开车送大哥回去？看这大雪下的，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了。”

汤军生看了眼旁白的洪老头，礼貌的拒绝道：“谢谢小兄弟了，今天我就不回去了，陪我这老哥住一黑夜，你们赶快走吧，再晚些真就回不去了。”

“那行，那我们就告辞了，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汤军生和洪老头送二人出门，目送着轿车消失在茫茫雪雾里，才返回到那间狭小的门房里。

两人相视一笑，汤军生说道：“老哥，可有一阵没跟你喝酒了，今天把你最好的酒拿出来吧？”

“喝，今天喝个痛快。”洪老头佝偻着身子，从床头摸出一个塑料袋包裹的塑料壶放在桌上：“你小子，还惦记着我那半壶十年高粱白吧。”

“哪敢惦记，这酒不就是为我留着的？”

“甭管给谁留着的，喝！今天喝完，老头高兴，喝！”

两只花边瓷碗“当”的一下碰在一起，两人坐在火炉旁，就着花生米举盏对饮好不快活。

洪老头诉说着自己心中的苦闷，而汤军生则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污水池，尽数接纳着对方的情绪吞吐。

原来这洪老头曾是汤军生的师傅，汤军生年轻时，下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尚在壮年的洪老头。

这洪老头无亲无子，自己挣钱自己花，从不亏欠自己的肚皮，对别人也丝毫不吝啬。

他在这座矿干到老，攒下一笔钱本想娶一个寡妇搭伙过日子，可那寡妇在暗地包养情人，最后卷上洪老头的钱跑路了。

矿上可怜他，将他安置在门房当起了保安。

这座矿，他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了，未来，恐怕还要死在这里。

洪老头没什么朋友，也就汤军生能聊的过来，他亲切地称汤军生为“汤儿”，把他当做自己的小弟或是孩子。

汤军生眯着眼，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老人讲那些逝去的往事，老头子对他有恩，他没理由在这个下着大雪的夜晚离老人远去。

两人有滋有味的喝着酒，破旧的桌角已渐渐堆起一层破碎的花生米皮，炉子里的炭发着幽幽红光，窗外的雪，愈发的密集起来。

汤家小院里，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等待着汤军生归来。

家里的顶梁柱一整天没回家，令黄美兰格外担心。

她望着窗外的大雪喃喃自语道：“你叔这是去哪儿了？这雪下的这么大，一天不着家，不会出啥事了吧？”

秦枫慵懒的翻了个身，眼睛紧盯着手机上的小屏幕：“哎呀，你担心啥，兴许是路上不好走，在主家住下了。”

“那也不该啊。”黄美兰还是不放心：“不回来也该打个电话，电话也不响，真让人担心。”

秦枫没搭话，他正忙着和女朋友聊天，无心参与到母亲无谓的担忧中。

汤良鉴从卧室走出来说道：“妈，要不我出去看看吧，是不是雪下的太大雪陷在路上了。”

黄美兰迟疑一下，应声道：“那行，那你去看看，反正天天在家也没事干，你爸就在城南了，步行上去吧。”

“暧，行。”

汤良鉴欣喜的应承下来，终于抓到一个外出的机会，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了！

他裹上破旧的军大衣，飞快地离开屋子踏上了院外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