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好高骛远
汤军生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来到宿舍楼下将儿子叫了出来。汤良鉴低着头，站在汤军生对面，并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想开口说话。
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他不想做过多解释，乖乖等待父亲的责骂就是了。况且在漫长的父子相处生涯中，还从未有过心平气和谈话的历史。
汤军生看向儿子，宽厚的嘴唇努了努，开口道：“钱掉了？”
“嗯。”汤良鉴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在他内心，依旧是惧怕父亲的。
汤军生看着儿子，短暂的愣了下，伸进怀里取出一叠零钱，点了五十块递给了汤良鉴：“下次再掉了，你就喝西北风吧。”
汤良鉴抬起头，看向父亲粗糙的大手，几张毛票在他乌黑的指尖随风飘舞。
他突然觉得对不起父亲，那些钱都是父亲的血汗钱，而他却任性一扔，换来一瓶三块钱的饮料。
汤军生见汤良鉴不接钱，有些生气的说道：“咋？嫌少了？”
汤良鉴还是不说话，汤军生的大眼转了下，准备从兜里再拿出十块钱添进去。
少年见状，立刻把那几张毛票从父亲手里抢了过来：“够了够了。”
“真够了？”
“真够了。”
汤军生跺了下脚，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在学校吃好点，钱不够了再要，好好学习，和人家搁好关系，不要打架，有事儿打电话。”
“噢，知道了。”
“那行，那我就走了。”汤军生背过手，看了儿子一眼，而汤良鉴依旧低着头。
他本想指责下儿子的含胸驼背，若是搁在以前，他可能一脚就踹上去了。
四周的年轻的小伙小姑娘有说有笑的走过，汤军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跨上自行车，骑着车子缓慢离开。
听得自行车渐行渐远，汤良鉴才抬起头来。
他看向父亲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目送那宽厚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才把手中的毛票装进口袋，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汤军生再次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了，早秋的时令还不算晚，天边隐隐有些微白。
停好车子推门而入，发现家里坐着几个陌生的年轻人。
秦枫的一只眼睛包着纱布，坐在几个年轻人的中间，黄美兰心疼的看着儿子嘘寒问暖。
见汤军生进来，几个年轻人站起身来向他问好。
汤军生憨厚的笑了笑，走上前去查看秦枫的伤势：“这是咋了？严重不？”
“叔叔，我们是秦枫的同事。”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来解释道：“今天去工地灌浆，秦枫出车指挥位置，楼顶掉下来石子儿，恰好把他眼睛砸了。好在没大事，皮外伤。”
“噢~”汤军生应了下：“快坐快坐，别站着了。”
坐在一旁的黄美兰见汤军生如此反应，尖着嗓子嘀咕道：“这叫没事儿？这是眼睛啊，这要是瞎了咋办？你们这搅拌站就是推脱责任，还有你们，你们咋就没事，就我家孩子给砸着了.”
坐在沙发上的几个年轻人面色一变，显然有些不悦。
汤军生眉头一皱，打断了黄美兰的抱怨：“你看你这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嘛，人家这几个小伙子好心把孩子送回来，你还倒打一耙了？这就是运气不好，怨谁了？再说又没出事，你看你那个小女人样。”
“小女人？”黄美兰气的站起身来：“你说谁了？说谁了？你向着谁说话了？分不清里外了？”
秦枫拉着黄美兰的胳膊劝阻道：“妈，你少说两句吧，还有客人呢。”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彼此暗中点头默认离开，他们可不想掺和道这些家庭琐事中。
方才说话的年轻人带头站起来告辞道：“叔叔阿姨，那我们先走了，秦枫这两天还是在家歇两天吧，搅拌站这里的活儿，我们给老板说，争取给他留几天。”
汤军生起身挽留道：“咋就走了？来都来了，现在也是饭点，吃点饭再走吧？”
年轻人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黄美兰，笑着推辞道：“不了叔叔，改天再说吧，我们走了。”
“啊，那行，改天一定要来啊。”
“行，叔叔阿姨再见。”
“再见再见。”汤军生出门送别几个年轻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屋内。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香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美兰啊，你最近咋回事，跟吃了火药一样。人家好心好意送秦枫回来，你这样说话不是得罪人家了？这不是给孩子惹事儿了？往后工作还咋相处呢。”
“还工作？都这样了还工作？”黄美兰把头撇向一边：“别干了，你看那些人都不是啥好鸟，伤了自掏医药费，上门还空着手？真是可笑！这样的人还相处啥？”
汤军生再吸了口烟，指着秦枫说道：“你看看你妈，你看看，她是不是蛮不讲理。”
他讲手里的半截烟摁进烟灰缸，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干了好，你去外面看看，找个活儿有多费劲，你说让他不干就不干了？不干去干啥？搅拌站这活儿够轻松了，去扛水泥？倒是挣得多，我都干不来，你看秦枫这身板，他能抗多少？”
黄美兰接茬道：“反正这活儿是不能干了，必须得换个别的。”
秦枫没说话，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汤军生察觉到母子两人间奇怪的气氛，他又把烟灰缸里的半截烟拿起来点着，吸了两口看向秦枫问道：“你自己不想干了？因为啥了？”
秦枫不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捂着那只裹着纱布的眼睛“嘶嘶”的吸冷气。
黄美兰推了下他的胳膊，秦枫才开口道：“搅拌站的活儿挣不上钱，干的没意思，正好眼睛给崩着了，对那地方也怵得慌。”
“挣不上钱？”汤军生反问道：“你能顾得住自己吃喝不就行了？刚进社会，谁不是慢慢积累的？”
秦枫有些不悦，他在搅拌站的时候总觉得事事不如意：一方面出于自己大学生的身价，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沦落到这等低级的工作；另一方面则是搅拌站的工作枯燥且劳累，他吃不消每天的机械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