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问鼎记》(13)
试探
夏祥和萧五被请到客厅,二人坐定之后,管家曹林上茶,曹姝璃和曹殊隽先去更衣。夏祥已然从作儿口中得知落水少年名叫曹殊隽,是曹家独子,自小便不好读书,今年大比之年,被爹爹强行赶去应试,他不从。爹爹紧逼,气极之下,要纵马离家出去,不料一时马惊,若不是夏祥和萧五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曹家客厅布置得倒也雅致,金丝楠木的桌椅,兰花青瓷瓶,墙壁上所挂多是山水画,正中悬挂一画,画风拙朴。画中一河,河上有船,船上三人,两人划船,一人站立船头。岸上还有一人,正在引船靠岸。
右上有一行小字:渊明归隐图。
字迹和影壁上所留之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夏祥心中更加明白了几分,正愣神时,身后传来作儿欣悦的声音。
“夏郎君,茶来了。”
“茶已经上过了,怎么还上?”萧五早就口渴了,管家曹林上茶之后,他迫不及待一口喝干,“正好我还口渴,我再来一杯。”
“先生也是刚刚认识你,他和你关系也不密切。”萧五脑子不转圈,努力想要纠正作儿的错误,“李作作不如作儿好听,我还是叫你作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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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姝璃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才还满腹经纶的夏祥,转眼间却变了一人,如市井间讨价还价的商人一般,伸手要钱,还摆出一副理所应当大义凛然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一个读书人,受圣贤教诲,又注重礼仪,怎能如此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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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五哪里有那么多的弯弯心思,“哦”了一声,起身拿起夏祥原来的茶杯,一饮而尽,一抹嘴巴笑道:“特等也好,三等也罢,解渴才是好茶。作儿,再来一杯可好?”
夏祥微微一笑,轻抿一口曹小娘子亲手所泡的好茶,果然香气悠远,回味悠长。
“还想要银子?”曹殊隽气得跳了起来,跳过之后,反倒又笑了,“罢了罢了,我再加五两,总共是五十两银子,想要拿走,没问题,只要你帮我办成一事。”
“为何我的茶杯不如先生的茶杯名贵?”萧五虽不知道汝窑比起定窑之好,但只凭茶杯的光泽便能立判上下,不由得奇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如先生伟岸,还是我不如先生有才?”
大夏初年,益州出现了为不便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金钱保管业务的“交子铺户”。存款人把金钱交付给铺户,铺户把存款数额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纸卷上,再交还存款人,并收取一定的保管费。这种临时填写存款金额的楮纸券便谓之交子。
客厅是一家之主会客之处,若是曹家主人出来相见的话,要等到主人出来之后,夏祥才敢坐下,是为礼节。
夏祥微露惋惜之色,拿过钱引左看右看,还给曹殊隽说道:“若是一锭五十两的纹银该有多好,比钱引拿在手中踏实多了。”
“怎的如此气人?”作儿生气了,将茶壶重重一放,“你是榆木脑袋还是石头脑袋?以后不要和我说话,气死我了。”
“都不是。”作儿皱着鼻子笑了,哼了一声,“是你不如夏郎君更得我家娘子欢心。非但你的茶杯不如夏郎君的珍贵,就是茶叶,也差了太多。曹管家上茶,多半是三等茶叶。我家娘子不敢慢待了夏郎君,便拿出她珍藏的特等茶叶。”
曹殊隽非常不满地翻了翻白眼,想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他还想说服夏祥,不想才一个回合就落了下风,恼羞成怒之下一把拉起夏祥,“既然你如此在意礼法,就站着好了。”
夏祥并未入座,笑道:“也不知是否叨扰了令尊?”
“哧!”曹殊隽讥笑一声,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钱引,在夏祥眼中晃了一晃,嘴角上挑,“看清楚了,是官家的钱引,不是民间的交子,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五十缗?”
夏祥暗中赞叹一声,曹家一对儿女,都是一等人物,也不知道曹家主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若非官宦,便是富商。
曹殊隽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身材修长,头系方巾,腰间系一方锦带,着白色绣绫长衫,脚蹬方靴,只见他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面如美玉,当真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如此心性,倒也率真可爱,夏祥暗笑,想起了之前的约定,便问:“曹三郎,四十五两银子的事情,现在就办了吧?”
汝瓷造型古朴大方,以名贵玛瑙为釉,色泽独特,有“玛瑙为釉古相传”的赞誉。随光变幻,观其釉色,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妙,似玉、非玉,而胜玉。传到后世,有“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盛誉。
“只有一杯,没你的。”作儿奉送了萧五一个大大的白眼,将茶杯放到夏祥面前,“夏郎君请用茶。”
萧五不解:“叫你什么?”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不久,改“交子”为“钱引”,改“交子务”为“钱引务”。“钱引”的纸张、印刷、图画和印鉴都很精良,并且以缗为单位。一缗即为一贯。
在一6一9书一吧一看!作儿脚下不停,低头掩嘴,虽是背对几人,双肩微微耸动,可见她正在窃笑不已,并不惧怕曹姝璃的威胁。
正是云鬓花颜金步摇的风姿。
“什么事?”夏祥笑眯眯地问道,和颜悦色如同老农,他伸出右手,“先验过银子再办事,这是规矩。”
若非夏祥是曹殊隽的救命恩人,她别说请夏祥来家里做客,连和夏祥说上一句话也觉得多余。不想夏祥竟是读书人,倒让她惊喜之余,不免更高看夏祥了。等到夏祥几句话辩驳得曹殊隽哑口无言之时,她更是芳心大喜,若是夏祥真能说服曹殊隽将心思都用在读书之上,夏祥必定会成为爹爹的座上宾。
“一个丫鬟怎能辱没曹家的门庭?倒是你,才愧对曹家的列祖列宗。”曹姝璃头发盘成已然及笄却并未成亲的飞仙髻,上有碧绿簪子,簪子之上镶金错银,流光溢彩,裙裾之上的玉环,红粉相间,轻一迈步便叮咚作响,如仙乐齐鸣。
“爹爹正在更衣,稍后便到。”曹姝璃暗暗赞叹夏祥的气度和礼数,不少王孙贵族虽气度不凡,看似人中龙凤,却有人失之于礼数不周,有人失之于自视过高,夏祥言谈举止,随意自然,如明月当空,又如清风拂面,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曹姝璃先是冲夏祥盈盈一礼,又冲作儿的背影轻哼一声:“作儿,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扑哧!”曹姝璃忍俊不禁,失笑出声,被夏祥的无赖逗乐了。
“男儿之志,并非全在读书。若是天下全是读书人,谁来经商谁来务农谁来酿酒谁来参军?”曹殊隽鼻孔朝天双手抱肩,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之上,右手一指对面的椅子,“夏郎君,坐下说话。”
“姐姐,作儿愈发没规矩了,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传了出去,让人以为曹家没有家规,岂不辱没了曹家的门庭?”曹殊隽冷哼一声,目光傲然地越过作儿的背影,望向了门外的天空,此时已然夜深,夜空之中除了繁星,一无所有,也不知道他看些什么。
曹林上茶所用的茶杯是定窑,作儿所用的茶杯是汝窑。大夏有五大名窑,分别是“汝、官、哥、钧、定”,汝窑位于五大名窑之首,素有“汝窑为魁”之称。
只是曹姝璃自小受爹爹重文轻武思想影响,只喜欢文人而不欣赏仗义的游侠儿,认定他们不过是衣食无忧不好读书又无事可做的纨绔子弟罢了,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有什么不平事需要游侠儿拔刀相助?尤其是家中又出了一个一心想成为游侠儿的曹殊隽,更是让她对游侠儿深恶痛绝。
“奴姓李,名作作,叫我李作作即可。”作儿对萧五不假颜色,对夏祥却是笑语嫣嫣,“只有我家娘子和关系密切之人,才可以叫我作儿。”
“我最不喜欢作揖拱手的虚礼,繁文缛节,让人不得自在。”曹殊隽斜了夏祥一眼,语气隐含不屑之意,“方才见你救我,脱衣服,跳水,放荡洒脱,还以为你是和我一般不在意世俗礼法的逍遥之人,却不想也是一个迂腐的读书人,算我看错你了。”
作儿兴致极高,还想再说萧五几句什么,一回身却发现不知何时曹姝璃站在身后,吓得她一吐舌头,转身就跑,“娘子,我再也不敢多嘴了,先记下,等下次一起算账。我先下去了,有事娘子再叫我便是。”
夏祥才不在意曹殊隽的话,从容不迫地答道:“从心所欲也要不坏了规矩才行。人可以放荡洒脱,可以逍遥自在,只要不坏了规矩乱了章法就好。”
一边说,一边匆忙逃走。
交子先在民间自发形成,后来朝廷在成都设益州交子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并“置抄纸院,以革伪造之弊”,严格其印制过程,交子正式成为官交子。
夏祥不觉哑然失笑,回身一看,曹姝璃换了一身素雅装扮,淡然而立。曹姝璃的身后,站着曹殊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