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责罚 罚你给我绣个手帕,要绣几朵花。……
回京路上,夏流问:“殿下不开心吗?”
“有一些。”我年幼时大多数时候都很快乐,即使在冷宫,也常常笑着。那时日子不算很差,不常吃肉,不常挨饿,有时候还能吃点好的。
我长大才知道,父皇一直在暗中照拂。平民百姓家尚有养不活的幼儿,我出生后羸弱多病,若不是有人精心照料,绝对活不到今日。
六姐姐第一回见我时,见我手上生了冻疮,十分心疼,那是我冬日喜欢玩雪的缘故,平日里杜若姑姑总管着,只有那几日没有。
那些琐碎的事,像蛛网一点点串联起来,我在网中,从未挣脱过。往日那些温情,像森白骨骼上蒙着的漂亮皮肉,也像燃烧后的余烬。
“父皇待我已经十分用心……父皇也待六姐姐很好,可六姐姐还是和亲去了苍国,不知如今可好。”
“要是苍国的皇帝待她不好,我要想办法将她接回来,就说她去祈福,去礼佛。”
“殿下英明。”夏流表示赞同。
我想起了莺娘。
父皇膝下诸多公主,和亲就折了一半,还有几位活着,比我年长一些,早早嫁人去了封地,我都没有见过。与我年岁相当,命运纠缠的只有十二、莺娘。
我是菱妃的女儿,那时燕国与苍国交战,菱妃是苍国公主,被王家人当作人质,死时还没有二十岁。
我母亲菱妃死前万念俱灰,生下一对双生子,撒手人寰。其中的男婴奄奄一息,被父皇送到苍国,交给了母亲的兄长,请苍国神医续命。
我被父皇藏在冷宫中,说是宫女所生。
实际上,真正被宫女生出来的是十二。
十二本该被送到威宁侯府,侯夫人听说菱妃的女儿要送出宫,一向嫉恨高妃,想让高妃尝尝养大仇人女儿的感觉,就将高妃所生的莺娘与十二调换,把莺娘换出了宫。
宫女所生的十二被高妃娘娘抚育长大,自小备受宠爱,高妃娘娘即使得知真相也没有告诉十二。
莺娘本是高妃娘娘的女儿,出身高贵,却命途多舛,韶龄早逝。她这一生太短暂,太可怜,什么都不曾得到,至今想来,我心中仍然隐隐作痛。
如果我早些知道真相,早早认回莺娘,她就不会死。这是我此生憾事,我永远忘不了她站在花树下,盛满笑意的眼睛,忘不了她为我做的衣裳。
我们都在蛛网上,许多人都想吃我们的血肉,现在,我已是猎手。
父皇贵为一国之主,却没有护住心爱之人。
他有时恨我,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大多数时候对我极好。在我瘦下来之后,他时常失神,有时会说些旧事,有时后悔不该赐婚。
他曾经以为一切都隐瞒得很好,他觉得二哥会当上皇帝,我作为王德妃的女儿嫁去王家,再好不过。
可惜我长得太像母亲了。
我与王家的血恨,怎么洗得请呢。
我与王琅之间隔着山岳,无法填平。
即使一切已经过去,我有了自保之力,十二和谢临徽很好,大哥和江熠也很好,但我永远不能像幼时那样快乐了。
“殿下,张嘴。”夏流伸手递来一颗糖。
我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第一反应竟是,这糖里有毒吗?
他或许看出我在想什么,无奈一叹,自己吃了那颗糖。
“殿下,臣逾越了。”
他倾身,愈来愈近,浓密的睫毛垂落,轻轻颤动,像脆弱的蝶翼。
我伸手,他的吻落在我掌心。
气息清甜,带着些柑橘气味。
那种糖,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将他的眼皮撑开,即使他易容成一张普通的脸,却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其中有我的倒影。
此刻他眼中仅仅装着我一个人。
“请殿下责罚。”他被我撑开眼皮的样子有些滑稽,眼中浮现那种无奈又纵容的神色。
他半跪请罪,却丝毫不显卑微。
“就罚你给我绣个手帕,要绣几朵花。”我也不是什么暴戾的人,不然就让侍卫把他拖下去打几十个板子。
如果是别人这样,我一定会生气,觉得被冒犯,但他是个例外。因这一点例外,我愿意稍稍纵容他。
我不能总想念王大力。现在世间只有王琅,没有那个会为我撑伞的王大力了。
夏流夏神医,医术超群,是味良药,哪怕他可能身份有异,我也愿饮鸩止渴。
只要他让我不高兴,或流露出一丝一毫要害我的可能,我就要他的命。
“……是。”夏流呆呆的。
回京的路上,夏流一直在绣手帕。我的女红水平还停留在冷宫阶段,和没学过一样,夏流倒是心灵手巧,刚开始绣得不像花,没多久就像模像样了。
“殿下喜欢什么花?”他问。
“许多花都喜欢,比如桃花,开花好看,酿酒好喝,桃子好吃。莲花清丽,莲子甘甜,莲叶可以做糯米鸡……”
夏流眼中笑意温润,听我说完,最后了然道:“殿下喜欢的花,我都绣上去。”
“绣得好有赏。”我摆摆手。
他大约是第一次绣花,初时还扎到了手,不过很快就熟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