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请君偕上栖兰台【正文完】
第一百六十章请君偕上栖兰台【正文完】说最近李郁萧多传蔡陵议事,自古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和呼揭碰一碰,可不先要和蔡思农聊一聊。
坐在九卿位上,谁也不是蒙昧傻子,位及人臣谁没点子看家本事并眼力劲?蔡陵就有,蔡陵看的眼色就是,要想保一家老小的平安,要想安生继续做他的大司农,那他就得放放血。恰巧他别的本事没有,趴窝敛财一流,先头在穆涵手底下没少□□胀肚狮子开口。
这回也不吝惜,跟李郁萧表态,说四境战事频发,愿拿出整一半的家财悉捐国用。
那赶情儿好,李郁萧统统笑纳。
蔡司农打得好样儿,从前多少跟穆涵有点走动的朝臣闻风而动,正发愁呢,拍马屁又不让拍,正愁没门路表忠心,门路这不就来了?麻溜就跟着往国库捐钱捐粮,每每接到奏表,李郁萧总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这笔,还有穆涵府里、封地族里收缴上来的那笔,慢说一个呼揭,三个也能打下来,还能攒下不少,嘿嘿嘿。
收钱免不了牵扯到记账,这日李郁萧和穆庭霜科普什么是阿拉伯数字,穆庭霜是个聪慧人,立即解其简便,李郁萧又道:“不过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有真妙之处,横竖哪一笔添篡不得,若说去伪存真,还得是方块儿字。”
两人正说着,内侍进来通传,说是太学孙学士求见。
孙学士?是谁。李郁萧还在寻思,穆庭霜轻声告他:“是你的燕如。”
噫,鸡皮疙瘩掉一地,李郁萧白一眼:“早改名,就你成日搁嘴边。”
叫进。
进来孙澄也没大事,哪还敢僭越犯上搭手撩琴,鹌鹑似的伏在阶下,口称有罪。原来是请罪,担心给他算成穆涵一党,李郁萧便宜,大喇喇张嘴问穆庭霜:“太平侯,依你看当如何处置。”穆庭霜正正经经,说孙澄还年轻,受人蛊惑识人不明,继续在太学治学便了,陛下说善。
打发出去,李郁萧张开胳膊倾身拥住人:“就你可心儿。”
穆庭霜道:“哪有新住进漪兰殿那位可心呢。”
新住进漪兰殿说的谁,前儿李郁萧问罗笙意思,想出去陪穆广霖,去吧,李郁萧不拦她,还给做的来历说辞,说早年在北境就跟随镇北将军,育有一子,为罪人穆涵不容,如今给接来名正言顺。
这不消赘述,只是宫里该有的罗娘娘和皇长子怎么办?所谓皇长子好说,几岁的孩子,生痘得花没了罢,那总不能母子一道没有,这时候先前穆庭霜寻的那名面貌酷似罗笙的象童,派上用场,给妆扮齐整先安到漪兰殿,过两年思念已故幼子成疾,到时再“亡故”,如此故事囫囵。
李郁萧笑:“你给找进来的人,你问谁?”
两个又逗几句,穆庭霜又起一茬:“弗忧县主总不是我找的。”
这什么醋也要酸一嘴,又听他道:“同是太后义女,雪娘还没封县主。”
这话,李郁萧并指点他:“弗忧是为什么封县主?当年她来给朕通风报信,是想救谁的命。”
嗯,当年么,姜弗忧踩入太后彀中,以为太后要毒杀穆庭霜,着急忙慌上覆李郁萧,因记她的情,给抬到县主。穆庭霜却不认,一味扭脸不言语。
他这样子,李郁萧别的不爱,酷爱他清淡一双眼睛带雾一样浓地使性子,心驰神掣如痴如醉,挥退内侍,告说那你服侍朕,服侍舒坦了什么县主郡主,朕都忘了,穆庭霜抿嘴称诺,君臣两个迳到寝殿齐齐倒在榻上。
中间儿李郁萧说不能的,明日还要早起,要给韩琰送行。这可还行,好端端榻上敢说旁的男子姓名,不想活了,被提轧着折腾到天明。
第二日北郊给征呼揭的将士设坛赠斧,陛下多少有些倦色。
打眼一瞧边上,李郁萧顾不得疲惫,悄声问穆庭霜:“雪娘来了?”
穆庭霜就挨着站在他身边,从前不敢带,如今带上,不仅同车,一会子上还让上去代天子赐祝捷酒。
穆庭霜始终欠韩琰一盅酒,韩琰不提,李郁萧要提。
不过给大军送行,实在没想穆庈雪会来。陛下问话穆庭霜也没答,看一看雪娘如缕的目光落在哪,笑而不语。
他上去给韩琰祝捷祝嘏,一抔清酒但愿将士平安归乡,下来以后叹气:“这一节臣没历过,胜还是败实在不知。”
说的是上辈子没有征呼揭这事,李郁萧牵他的手上黑木车,一壁道:“刚好,朕也没历过,你且陪着朕。”
前方是荆棘遍野还是花好月圆,何惧?你陪着朕。
穆庭霜声沉如雪:“诺。”
越明年。
呼揭大捷。
假意讲和,避战和亲,再任用韩琰借送亲之机长驱直入,直捣呼揭王庭,杀大单于、左右贤王,呼揭战败称臣。
至此,中州四境再扩,从太宗皇帝起就战事不断的北境彻底安宁,功起武皇帝,事了李郁萧,从前军中多有不服韩琰者也心悦诚服。
又及,朝中咨颁《汉典》,普及简便易学的赵书,官制上九品中正之外首推科举,言道大开四海朝来,军心始归,民生始养,四境一派河清海晏,俨然升平气象,盛世肇始。
三月初十,陛下生辰。
承明殿一例阖宫大宴,百官宗室在席,恭贺陛下千秋,陛下不爱铺张和虚头巴脑把式,吃顿饭便了,不搞千秋节万寿节那些个张致,贺完宴完,回栖兰殿看奏念书。
说是看,实际是听,有些习惯难以更改,由来由奢入俭难,听惯的一把泠泠嗓子徐徐念来,再非让张眼睛费神一列一行念书,实在强人所难,因一向陛下“念”书,真正念的都是常侍大人。
常侍大人,太平侯,御史中丞,按说该是哪个衔高位重称哪个,可任怎么称呼,总之是那一人就是了。
今日也是此例,李郁萧舒舒服服枕在穆庭霜腿上,听他诵一本《左氏》桓公传,听完感叹:“《左氏》艳而富,名不虚传,桓公一生波澜壮阔述得尽。”
穆庭霜手里拈把他一缕头发丝儿,只是浅笑。这就觉着好,《左氏》十二公,桓公才第二位。纵然《左氏》讲完如何,史书浩渺,经典如烟,哪有到头的一日。
追溯诸子百家,念完诗经三百,说没说够这句:陛下,我心悦你。
只是今日陛下生辰,难道就念书打发时辰?也没有宣哪个大臣议政的迹象,早前几日黄药子就神神秘秘忙将起来,却落在哪一项。穆庭霜心里头猫爪儿挠似的发痒,偏面上不动声色,翻一页继续朗诵。
少顷,黄药子打寝殿方向进来,躬身禀告:“陛下,一应铺设已成。”
李郁萧翻身而起,又抻着一根指头冲穆庭霜摇一摇:“你且待,一刻钟之后再来。”
“诺。”穆庭霜从善如流。
耐心,他什么没有,有的是耐心。
一刻钟忽攸而去,穆庭霜撩袍子迳到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