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二胡
我曾在家乡的一个老婆婆口里听到这样一段民谣:
黑暗中,有无数游荡的歌者。他们穿着红色的衣衫。
他们挥舞着红色的长长衣袖。
他们唱着红色的欢庆乐曲。
……
后面是怎么样的,我已记不得了,只是那位老奶奶轻轻哼着这段歌谣时,总会露出她那一颗镶金的牙齿,让我印象深刻。
翻开日历,已经是农历的十二月中旬,新年的脚步正一天一天地临近。
从金河镇回来以后,我一直待在家里给父亲的药铺帮忙。这年头西医比较吃香,但父亲这些年积攒的口碑在我们这一块儿是出了名的,因此每天也有不少前来看病的病人。
至于宣宣,她自去年大学毕业以后就为了无血症的事奔波,一直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考虑到她还年轻,我们全家就鼓励她继续读书,最好能考个硕士回来。
她本身可能也有过这种想法,欣然同意了下来,每天都在家里埋头学习,为明年的考试做准备。
这几日天气愈发得冷了,早晨起来连水管都给你冻住,走路也要时刻小心摔跤。
即便是如此,一大清早,镇上的集市还是挤满了采办年货的人。
我们家的年货都交给我来置办,不过有一样东西父亲却一定要亲自监管,那就是炭。
虽然如今电器普及,但我们这儿还是很流行烧炭取暖,尤其是大年夜,一家人围在一口火盆四周说说笑笑,十分温馨。
不过烧什么样的炭很有讲究,有的炭质量不好,虽然耐烧,却会冒出呛人的白烟。有的不会冒烟,但很快就烧没了。
正因如此,父亲坚持要带着我去一家老熟人的铺子里买炭。
听父亲说,那卖炭的师傅叫做赵钧,跟他有一点血缘关系,而且俩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可谓是臭味相投。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赵钧变得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少再与其他朋友来往。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好像清楚,但他既然不想告诉我,我也很知趣地没有追问。
我跟父亲赶着一辆独轮车来到赵钧家里,发现他似乎外出了,家里的门上了锁。
父亲二话不说,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把锁打开,径直推门而入。
我见状赶紧拦住父亲,“这样不好吧,您这不是私闯民宅嘛!”
父亲白了我一眼,“你小子以为我的钥匙哪儿来的?少废话,给我搬东西。”
赵钧家里只有三间房和一个院子,一个人住倒也够了。他的货都堆在院子里,用一个塑料棚子遮着,一大半都是烧好的黑炭。
父亲站在炭堆前仔细看了看,选中了其中一笼,拉到电子秤上称了一下,然后让我抱到独轮车上去。
而他自己就从钱包掏出几张钞票,走进内屋放到桌子上。
我看见他正准备从内屋出来时,忽然眉头一皱,又转身往里面走了回去,接着好一会儿都没再出来。
我心中生疑,便进去寻父亲,却见他正呆呆地站在屋子里,面前的椅子上搁着一把二胡。二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漆都掉了许多。
“爸,你看啥呢?”我好奇地问父亲,走过去一看,他的脸色十分凝重,眼神里甚至透着几分悲凉。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的脾气向来很好,而且什么事都看得开,连眉头都很少皱一下,我还从没在他的脸色看到这种表情。
这二胡看起来十分寻常,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让他如此重视呢?
我正打算问,父亲忽然叹了口气,把二胡小心地拿了起来,并对我说了一声:“走吧。”
我更加奇怪了,哪有随便拿别人东西的道理。
“爸,你要把这二胡拿走?”我试探地问。
父亲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地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推着载着将近一百斤木炭的独轮车,差点没把自己累死。
父亲却好像故意惩罚我,一点忙也不帮,只抱着那把二胡,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我很是郁闷,心道回家一定要想法子,让你老实交代出二胡的秘密来。
两天后,镇上出现大新闻,警方在北边的一座废弃民宅里发现一具尸体,死者为五十岁左右的男性,初步判断为被人谋杀。
由于死者面貌被毁,暂时无法确认身份。
我们这个镇子虽说不怎么富裕,但治安还算可以,在我的记忆里过去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恶劣的谋杀案件,因此我很关心案情的进展,时不时地找人打听。
没过多久,死者的身份确定下来,竟然正是那卖炭的赵钧。
我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他好像早有准备,听完后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或悲痛之色,只是十分失落地叹息一声。
我心中泛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父亲早已经知道赵钧会死?如果顺着往下想,那么父亲岂非很有可能跟这起谋杀案有牵连。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过随即马上否决,我相信父亲不会是干得出那种事的人。
由于赵钧没有结过婚,也就不存在家人。他的亲戚似乎也对他不闻不问,最后还是我和父亲一起前去认领的尸体。
本来父亲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但当他看到赵钧的死状后,突然脸色大变,喃喃道:“这不可能!”
我在一旁,看到赵钧的整张脸都被割了下来,看起来极其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