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来了,我曾经是这样笑的
我记起来了,我曾经是这样笑的
暖色的小屋很安静,因为长久无人打扫落了灰,阳光从南面过来,静悄悄落在书架上。
泛黄的书页被岁月变得硬邦邦,封面的落笔从紫色孤寂变成木心,又从木心变成无名。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海底两万里都是拼音删减版,悲惨世界薄的原作者都要认不出来,言情小说站了小小一栏,新的应该没有翻过第二遍,还有我花了老大力气推给她的,江南老狗的龙族,从一到五,缺了第二部。
老狗还没写完,路明非到底是黑王还是白王,就像盲盒一样,只剩我一个人瞎猜。
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林岸,我绝不会告诉你。
后来她很少买书,我也没有多余时间,像年少一样,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和文字打成一片。
真羡慕你,还在坚持写。
不能不写,会疯的。
我能想象网络后面敲着键盘的林岸,头发披散在肩上,家里还开着空调,膝盖却盖着毛毯。
呵,连上三天夜班你伟大的赵医生是真疯了,笑话,跟医生比疯魔?
疯吧,我会记得你主任电话和家庭住址的。
靠!
赵希,我有很多书,如果你想要,可以都拿去。
不要,赵医生要为三斗米折腰,没时间丰富精神世界。
不要扔了,给我好好放好。
紫色孤寂像是网上的非主流名字,我不记得她喜欢紫色,记忆中的林岸一直都是灰白的,只有又大又丑让所有女生男生都嫌弃的红白校服,是她身上难得的一片彩。
看着那些老远的好似上个时代的书籍,我终于把记忆拉回了起点,我真正认识林岸,比我们认为的晚。
我们的小学班主任很凶,常常躲在后门外面,激光似的眼睛一览全班,他能把一道题来回讲上三遍,不厌其烦。
我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应该是我们班刺头,说老韩不是在教学生,是在驯小兽,看看这一群人,谁还敢歪着屁股放个屁?
我深以为然,但不能茍同,因为在老韩铁打的纪律下,我们班以神乎其乎的成绩炸得全县晕头转向。
仅限于数学。
后来老韩不太能满足我们在数学上的全方位碾压,跑到语文英语领域大展其手,弄得小兽们苦不堪言。
这位工人出身的老教师很有自己的一套驯兽方法。
看名著背佳句,刷卷子临字帖,本该晃荡的青春被老韩捆住双手双脚,死死按在板凳上。
每个人都在战战兢兢成长。
刺头反抗了不到一天,拜倒在老韩的铁掌下。
我很同情他。
有段时间老韩喜欢批评我们班写字像狗爬,鸡爪画地都比我们好看,没人能消化掉他奇奇怪该的比喻,更好奇突然出现在所有人视线的那个,叫林岸的女生。
看看人家写的,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工工整整,再看看你们自己写的,人不大点字像鬼爬!陈乘!你看,你看明白了吗!
老师!我还没看到!
一篇中等成绩的作文被传到后排,被那个刺头男生抢去了,一帮人凑在一起看,哇!哇!哇!
靠!写的真好!刺头把卷子往后抛,就是比我差一点点。
他的狐朋好友都对他发出深深的鄙夷。
靠!写的真好!刺头的话影响力太广,我差点没在老韩眼皮子底下口吐芬芳,要命。
林岸。
有点熟悉,但不知道哪儿见过。班上那么多人,年级上那么多人,当年的赵希,埋头深陷在武侠小说里,实在搭不上三次元人类前进的方舟。
但我记住了林岸这个名字。
她太普通,极少说话,基本不笑,成绩垫底,她又太特别,纤细敏锐,独来独往,行走如风。
她是自动为世界不被包容的意外。
跟我很像。
她能一个人坐在图书馆背后的花坛上看一节课的书,能看着刺头出丑全班都大笑的时候静静写卷子,看到班上人走过来会躲开,听到别人叫她名字会紧张……
她是年少的一抹白,在他人的生命组成里,可有可无。
她在的地方,自然而然成了一片谨小慎微和敏感难言之地,把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排除在外,包括我。
曾经听到一个笑话,林岸喜欢陈乘。
哦,我记起来了,陈乘就是我们班的刺头,一个,成绩很好的刺头。
曾经向我借边城浪子,午间自习时被老韩没收,我非常恨他,虽然后来他用知音漫客赔偿了。
笑话是因为,厚嘴唇女生刚刚骄傲地分享完这个秘密,就被另一个女生戳穿,恰巧被陈乘听到,他追着林岸嬉皮赖脸问是不是真的,听他们说,林岸跑了校园一整圈,活像遇到了死鬼。
我对这类小女生的小小心计噗之以鼻,老幻想有一天炼成绝世神功,拯救苍生于末世。
家中老父亲对此很担忧,于是我假装在书店努力学习经典名著,每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奔驰于我的小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