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箫声
第109章箫声
不知是何年何月，荒原上哀鸿遍野，战乱、杀戮、劫掠……大地上弥漫的是悲哀绝望的气息。 彼时，她成妖才不过百余年，灵力有限。为了维持足够的灵力，为了获得更强大的造梦能力，她必须去噬梦，那些肮脏的混乱的充满恐惧绝望的梦，梦瑶吃了太多这样的梦，夜夜不得安睡。
其实听起来有些可笑，梦瑶可以给人类幻化出无与伦比的瑰丽梦境，你的意识可以是一颗种子，但是梦瑶可以让它长成参天大树。可是，对于梦瑶自己，她无力摆脱缠身的梦魇。或者说那不是梦魇，而是每个梦妖修炼中必须遇到的劫数。
不能在最黑暗最压抑的梦中醒来，她就不配做最强大的造梦者。
前辈还说，小心那些充满怨念的鬼魂，它们会纠缠你，报复你。
用最让你心痛的方式。
又是一个大雨倾盆而至的晚上，梦瑶已经昏睡了一个白天可还是没有消化掉那些仇恨、悲哀和怨念。
梦瑶又做梦了，她的梦里空无一物只有自己，她看到自己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上奔跑着，她觉得后面有人在追赶她，虽然四周只有风声，可她觉得身旁都是看不见的冤魂，他们在她身边狰狞地笑，梦瑶觉得他们飘在半空中撕扯她的头发。在梦里梦瑶什么法力都没有，她只能向前跑，向着空洞的前方奔跑，已经很累很累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停下来。
救救我，救救我。梦瑶几乎快要沉溺在无边的梦里了。这个梦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可是梦瑶醒不过来。她在自己的梦里大声呼喊，大声求救，可是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梦瑶在荒芜一人的原野上停下来了。她感觉到那些冤魂在她身边聚集停留，他们朝梦瑶吐口水，抓她的头发，他们指指点点。风吹乱她的头发，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很低很低，梦瑶觉得天随时会塌下来，她有些喘不过气。
终于，梦瑶蹲在地上，无助地哭了。
在梦里梦瑶的哭声也被大风吹远，什么声音都没有。梦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噩梦，难以醒过来。
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她了。只剩她被无边的恐惧所笼罩。梦瑶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难以呼吸。
直到，梦瑶听到一阵箫声。由远及近，刚开始只是模模糊糊，后来越来越清晰，箫声呜咽，如怨如慕，梦瑶集中注意力听着箫声，她的恐惧和害怕在箫声中渐渐消失了。
箫声低沉有力，虽然忧郁，但是清远辽阔，乘着箫声，梦瑶似乎能够飞起来，飞越这虚无的狂野，远离那些充满怨念的灵魂。
梦瑶睡在柳林镇废弃的城隍庙，兵荒马乱的岁月，人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求神拜佛保佑平安了。城隍庙实在是很好的避身之所。
从梦境醒来的梦瑶睁开眼睛，听到哗哗的雨声，她看着大殿外面的空地上有一片积水，积水反射着洁白的月光。这真是适合做梦的好时节，可惜这是乱世，甚少人做清明之梦，梦瑶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为普天之人编织绚丽的美梦。
在她接任梦妖的时候，前辈已经嘱咐过她，她永远没有能力让所有人进入美梦。并且，美梦不是绝对的。彼时梦瑶还不明白，为什么世人希冀的都是做美梦，前辈却告诉她不能给人美梦？
“因为你只是梦妖，你的美好全都是虚幻的，人们会在美梦中感谢你，但翻身醒来面对污秽不堪的现实，他们会厌弃你、唾骂你。梦瑶，你要记住，造梦适可而止，不要逆天而行。否则，你失去的，连我都不敢保证。”
梦瑶还记得上任梦妖嘱托她时严肃的表情。
箫声已经停了。梦瑶屏住呼吸，感应到城隍庙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原来梦里的箫声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男子的气息。
梦瑶四处张望，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箫还别在他的腰间，雨势已经消减了很多，但还是有细细的雨点不断落下。梦瑶看着他的背影，兀自出神，竟然忘记了读心。
男子转过身，突然看到发呆的梦瑶倒稍微有些吃惊，梦瑶看着他吃惊的样子倒先笑了。
“我叫梦瑶，你是谁啊？”
“鄙人楚清和。”男子微笑。他看着小小的梦瑶问她，“今夜雨这么大，你家大人呢？小姑娘家别乱跑，尤其在这样的雨夜，容易遇鬼。”
梦瑶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要说害怕也是这姓楚的害怕才对，但是，梦瑶不能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何况他好歹也算把梦瑶从梦里拯救了出来。
梦瑶心里想着我已经一百多岁呢，哪里还是小姑娘。为了能让话题继续，梦瑶开始胡诌，就说自己从小父母双亡，跟着杂戏班子玩杂耍，只是最近战事吃紧，班头将杂耍班子解散了，她便一个人漂泊为生。
梦瑶努力地想挤出几滴眼泪证明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当然这是她在人类身上学到的，可惜的是她怎么眨巴眼睛还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可能梦妖是没有眼泪的吧。唉，真可惜，我还不知道眼泪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梦瑶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楚清和略带诧异和怜悯的神情看着梦瑶，他觉得梦瑶看着实在不像是在江湖中打拼许久的样子，眼里明明还带着小孩子的单纯。
梦瑶看出了楚清和的疑惑，连忙装作很委屈，“你不相信我?我对着城隍爷爷发誓若我有一句假话…”
梦瑶心里想的是我才不怕城隍呢。她喜欢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平时只有她自己和自己玩，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她不能让他跑了。
梦瑶低着头，包着嘴，努力做出委屈的样子。
楚清和这下倒是真的相信梦瑶的话了。
“你刚吹的是什么曲子？十分好听。”
“曲子是我随意吹的，没有名字。”
这么好听的曲子怎么能没有名字呢。“那叫‘梦寻曲’如何？”梦瑶天真问道。
梦寻曲？楚清和略略忖度，微笑着点头说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