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君归
第391章君归
(意暖离沙何离殇) 离沙有过千万种考量,却不曾想到洛尘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还他自由。
洛尘醒来的时候,离沙果真捧了一碗清粥——是常煮的几味材料,和着岐山的露水——轻轻地言语一声:“洛洛,起来吃粥了。”
彼时天色已晚,正如同数千年前二人相识的晚上:偌大的、冷寂的世界里,只一个离沙供她倚仗。
洛尘顺从地任离沙将一碗粥喂了下去,心理念叨着自己那个仗剑走天涯的宏远怕是要破灭了,一晃神又思索着怎么自己次次虚弱颓败都让离沙尽尽看在眼里。左思右想,又觉得千年的牵牵绊绊若能换得这三个月的清宁,便也足够了。
一碗粥下去,离沙心满意足。心思在肚子里打了十几个弯弯绕,最后问道:“洛洛可是想通了?”
洛尘觉得自己若仍是个麻雀样子,此刻恐是同白日间的艺儿一样见不得人了。最后还是红着一张脸点点头。她虽同洛神的样貌像了个十成十,可这一番女儿家的姿态哪里是洛神请冷冷的脸上曾有过的。
离沙见此便觉很是受用,搁下手上的碗勺,将洛尘揽过来、偎在怀里。洛尘的发丝从他的手间滑下来,懒懒地落在胸口上。
“洛洛,千年前你便是这样倚着我。“
“洛洛,你可知我等你很久了。”
洛尘不由得吃吃笑起来,道:“千年前你尚是片没有灵气的沙渚,是我将你化作一根灯芯,日后又告诉你你的身世来历。怎么现下里说得仿佛我才是那个年岁小的。”
离沙许久不曾见到个活物,更勿论此刻里是个表情生动的洛尘,不由笑意从心底里直开在了脸上,道:“是了,方才是我说得有些做作。若不是洛洛,现下里我不知在那片水底沉着。那就只能任由那些鱼虾螃蟹的在我身上为非作歹。这样说来洛洛可是我的大恩人,可是要讨我的报答?”
离沙像是存了几千年的话在脑子里,一口气地非要全盘倒出来不可。洛尘听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更往离沙的怀里蹭了蹭,道:“离沙还是个痴傻的。”
离沙却一本正经得应下来:“洛洛的离沙便是个痴傻的。”
洛尘听出离沙话中带着弦外之音,便道:“可是要套我的话?我何曾说过你是我的。”
离沙却没有同洛尘钻这个牛角尖的意思,收了面上的嬉笑,道:“洛洛,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么就这样将我放出来了?莫不是又得了什么上古神祗的传承?”
洛尘心里原本满满的温暖顿时让离沙这句话啃去了一半,可是面上又只能若无其事:“那一次祭神像,可将我累坏了,一睡便是一千年。一千年以后我醒来,遇到一个很特别的姑娘。是她让我明白,若是生生世世不与你相见,上神的遗愿纵使完成得再好,又能怎样呢?”
于是,洛尘便将竹林里的青衣的故事细细地讲来。从百花深处的相遇到促膝秉烛的夜话,又到了青衣突兀的死。
洛尘这边絮絮地说着自己的这些天的见闻,让离沙一方面感慨着她转移话题的能力,又不自禁地想起千年前萦绕在洛水畔的小麻雀。
此刻的洛尘说得眉飞色舞好不自在。若是艺儿在这里,一定已经将离沙在心里羡慕嫉妒个千百遍。那时候洛尘刚从岐山回来,又频频地施了妖术,便是半个字也舍不得吐。这时候却能事无巨细地同离沙回忆,也不知是一时间情难自已,还是只顾着转移离沙的注意使了个拙劣的伎俩,亦或是顾念着相处的分分秒秒都是最后的光阴。
直说到青衣死时的样子,洛尘微微垂下眼帘,道:“此前我从未见过死是个什么样的物什。上神死的时候,我不曾在身边。千余年来不是修炼便是沉睡,倒不及凡间十几岁的丫头来得有些见识。那时候我看到青衣明明是鲜活的生人的面貌,偏偏吐的是冰冷冷的魂灵的气息,便觉得心间塞了一块千年的寒冰。我在想啊,我在百花深处的那一掌,竟然空送了两条性命。更惋惜的是啊,青衣这样洒脱的姑娘,她能说出‘薄情最是长情人’这样的话,可是竟然终究逃不过情劫。离沙,你告诉我,世间真情果真有这样大的力量,负心肠的男子果真值得姑娘将水汪汪的一条性命送上吗?”既然青衣为了个薄情的都能这样痴狂,那么是不是我这样的决定,你也是能理解的?洛尘将余下的半句话咽在喉中。
离沙自不知道洛尘话里的弯弯绕绕,可是也能听懂她这番话中的伤感和迷茫,便也明白原来真正使得他解脱永恒的酷刑的竟是个薄命的女子,心下不免也对红尘生死多了几分慨叹。可是慨叹是他人的,洛尘才是自己的。离沙满意地将怀里的洛尘又搂一搂,并执起她的发梢,道:
“世间情便是世间情,既不是你同我的情分,也不是我同你的情分。青衣毕竟是个凡人,左右不过百载寿命,如何能将世事看得长远通透?”
洛尘听得他竟如此通脱,不由讶异道:“照你说来,若你是青衣,便如何处置?”
离沙将洛尘的发梢在手指上绕个圈,道:“若我是青衣,想来不会落到个百花深处觅夫婿的境地。即便是真正走到这一步,又怎么能让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左右自己的情思?若我的负心的郎君叫你这样千年的妖精给打死了,我便转投崂山门下,也修行个千余年。待得法术高强出来将你收了;再将郎君的魂魄寻来,上三生石上将前世的记忆给他拾来,活生生的一个郎君,又欠了我一条性命,便只能与我再续前缘了。”
离沙说得打趣,洛尘也听出他并未认真回答自己,却不禁莞尔。可是心下里又期待着他能接受自己莽撞的安排,不免仍要固执地问下去:
“你别插科打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