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离沙

第385章离沙

（何如当日水一方）

洛尘只道离沙是个聪灵且狠心的，却不知道他还是个犹疑的。  早在千年以前，洛尘盯着上神双眼看个不停的时候，离沙便已有了灵智。事实上，上神在水边呆了这许久，本是打算等这白沙妖化形的。

谁想到离沙——彼时尚无姓名的离沙——初开灵智，便觉得水面的上神的倒影比上神本尊更加迷人。离沙看着水影，渐渐意识清醒，只觉得天地倒转日月交替，只有这水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却说上神在水边以站就是三百年，三百年日升日落从未停歇地制香，渐渐觉得水岸白沙竟有了灵智，便打算顺带看看着凡世的生灵化形是个怎样的机缘。上神站了三百年，影子便在水里漂了三百年，也让离沙痴痴呆呆地看了三百年。三百年里，共工撞破了不周山，女娲成了天际的五彩石片，后羿放跑了媳妇整日里射箭解闷，一箭射得北冥涨潮淹死了精卫，天蓬在天上调戏了后羿的媳妇被打下凡间，追着精卫跑赢了夸父直到饕餮出世九洲皆荒。

总之，尘世变数几何，离沙就傻呆呆地看，上神也木木然地等。直等得水影也有了灵性，高兴地直愣愣地看着上神的眼睛。水影看着上神，白沙望着水影。

这一日，上神用尽了岐山上带回来的露水，将个水岸的杂草尽种得椒兰桂菽异香缤纷。上神看一看满地的白沙竟仍未化形，玩味地笑了笑，便打算上岐山再取些露水来。

这一转身不要紧，可急坏了水上的影子。只见那水影举手投足竟脱离了上神的一举一动，忽忽然蹿成一片灵。

这可着实有趣得紧，上神转念间便道：“不成想，你倒是比这百里沙渚香草先悟化了。”

打这天起，上神和洛尘便在水边安身。

这样一来，离沙倒是也高兴，依旧如往常一般看着洛尘。虽说洛尘不久便化了个麻雀灵体，举止间仍是水影的灵性，离沙看着也是心满意足。

离沙知道，洛尘最喜欢盯着上神的眼，那一刻最是安宁满足，修为也是如开春的野草般疯长。

离沙知道，洛尘对自己的麻雀形象不甚满意，叽叽喳喳地与上神差了万八千里。

离沙知道，上神是洛尘的月亮太阳，漫长长的修炼不过是为了化个上神的样子永伴上神左右。

离沙都知道。

所以离沙永不化形。

若是永不化形，便永远没有资格站在洛尘身边。若是永远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便永没有机会同她说些什么、永没有几乎同她开始什么。若是永不开始，那便永不结束。

所以离沙甘心只做一片白沙。

这白沙一做便是一千三百年。

怎奈天有不测，上古的神祗竟然也有天命将至的一天。

这一天洛尘同往常一样上了岐山。以往这时候，上神静心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离沙便轻悄悄伏在岸上把个小麻雀的音容笑貌在心里翻来滚去，窝心得紧。

而这一日却不同以往。洛尘甫一飞走，上神便笑呵呵地自言自语：

“我只道你是个有灵性的，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的。我只道凡尘间人是七情六欲之灵长，却不想区区一片白沙，竟也这般心思细腻。”

离沙一怔，知道上神是在同他说话。

只听上神又道：“你且不要吃惊。我虽是远古上神，也已经时日无多。自这宇宙洪荒开辟，我本没有什么牵挂。只是一千三百年前在此处点化了你两个妖精，也算是与我有些关联。你长洛尘一些年岁，又不似她痴傻，本是个灵性的；可到今天也不愿化形。****瞧着你两个，着实让本上神解闷。”

离沙：“……”

“可是你也知道，那洛尘虽是个痴傻的，却也是个重情的。我赐她生灵、赐她姓名、赐她千年常伴左右。如今我时日不多，只怕是我去了也连带她失了生气。我盘算着让她替我将这一方水草养下去，盼着她养个万八千年的水草自己悟透这其中的道理。”

离沙腹诽：上神可是高看了洛尘一眼。

上神乐：“我也知她不是通透的，可好在有你终日相伴。我离开以后，一身修为便都留给你们。你便化形护着她把。”

离沙默：我还能不同意不成。

要说上神活了无尽的岁月，此时着实也是无聊得紧。他一早便知两只精怪间郎有情妾无意，却偏偏坐看好戏看了千年。直至归期将至，才出来做个月老牵线。

上神说到这里，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两只妖怪的命格很有些奥妙。微忖片刻，又道：”你若日后有什么解不开的难处，便去寻一个叫李川的。”

上神虽是个能掐会算的，可妖店毕竟是个法外之地。故上神算来算去只看到二人前景是白茫茫一片阴霾，只看到二人之外另有个李川儿，在那白雾间兜兜转转。

说话间，上神已化作一条水草。

待得洛尘回来，便只剩下水边成片成片的水草油油地招摇着了。

离沙觉得，洛尘还是很伤心的。

到了晚上，蠢麻雀自顾自缩在水草间，竟忘了上神留了万古的修为给她。可见麻雀还是个麻雀，终究是个呆木的。离沙扶一扶并不存在的额头，作了个法散着光热。

果然将个小东西吸引过来了。

只见洛尘摇摆摆地挪过来，向着离沙呼哧呼哧吹两口妖力。

单凭那两下子也想让我凝萃？离沙扶了扶不存在的额头，顺势化形成一株灯芯。

洛尘见妖法奏效很是满意，又摇摆摆地蹭了蹭暖暖的灯芯。绒绒软软的身子蹭得离沙一阵心悸。

本以为永生永世只能远远观望着你，却不想现下仍是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