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屋檐
第307章屋檐
这时,在一个屋檐下,却有一对眼睛,共同凝望着无穷尽宽阔的雨幕。 卜世壬是早已看到阿默了的。
他喝了很多的酒,他想醉去,却觉得越喝越清醒。(直到看到阿默眼睛里的水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醉了)
他还记得昨日那妖店店主花铭熙冷静的话语,以及那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你和她的人生有两次交错。”
“呵呵,笑话,我不是才认识阿默没多久么?”
“再听下去,你便笑不出来了。”
“————”
“你14岁那年,是否给一家贵人的婴孩算过一次命?”
“是又如何。”
“那孩子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子,原名赵墨笙。你当年见到的她的父亲,便是先皇了。”
“什么?!”
“你勘算出那小婴孩命格不佳,后来,这公主的命运果然被你猜中了,坎坷流离,无亲无依。”
“要改她的命却也不难,难却难在,你和她的命运自从幼年一见,却是缠绕一起了。”
“相者难以自相,你看得出她的命,却看不出自己的命。你们像是磁铁的两极一般相斥,就算命运牵连在一起,却是此消彼长,难以谐和。”
“你越是靠近她,她便越生不测;你越是欢喜她,她便越是灾难频发;你越是……”
“够了,够了!……”
结局是怎样的呢?卜世壬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铭熙典当,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巨大的消息。
阿默命格之初,源于高贵,怪不得,因为她本是公主呵!可是,为什么却又偏偏流离在外,吃尽苦头。在梨园里安居也就罢了,为什么却又灾气不断,难以平安。阿默是不是公主,都无所谓啊,但是我希望的,就是她能够幸福安乐啊。难道我的靠近,真的就是在加重她的苦厄?难道我发之天然的情愫,从一开始就背负了难以原谅的罪恶?
难道我的出现,对于阿默来说都意味着灾难、威胁?那么我为何又按捺不住的想要亲近,情不自禁的心生牵念?难道这靠近和牵念,也都是带有着原罪,不能够得到出路,要是要让阿默幸福,我便是要离她遥远,把一切,都化为尘烟?
为何?为何?!
卜世壬只觉得造化弄人,难以承受这瞬间的打击。他失魂落魄地行走在汴京街头,天渐渐黑了,他回到李三娘的酒馆,抱着酒坛,沉迷了一个夜晚。
李三娘看着昏睡间还喃喃自语的卜世壬,剽悍的心中竟然散发出一丝母性的温柔,心中暗想,这落魄的算命先生也是空长了幅好身面,怎地就这么不长进,孩子般使气喝酒,喝醉了还哭泣,哭够了又呢喃着什么名字,嗳,真是造孽啊,我李三娘的酒馆,又收留了个酒鬼醉汉不成?年纪轻轻,却如此想不开,啧啧……
卜世壬在恍惚中似乎觉得有个温柔的女性在凝望着自己,不禁呢喃出声,一把抓住她的衣襟:“阿默!”
啪!手上巨痛,挨了一巴掌。剽悍的声音传来:“臭小子,敢抓老娘的手!”
卜世壬梦境幻灭,伤心地闭上眼,简直想一头碰死在这柴房里:嗳,不是阿默,阿默哪里会说话呢!就算说话,也不会是如此凶恶啊。阿默,阿默,对了!今天什么日子?
卜世壬挣扎着要站起来:“李老板,今天是十六还是十七?”
李三娘哼了一声:“敢情你还没醉死呐,今日可都是十七了!”
糟糕!十七,我可是和阿默约好今日去梨园陪她的,我喝得如此大醉,真是该死。
卜世壬跌跌撞撞地起来整理装束,慌张张就往城西去了。
汴京城内街巷上的人们,挑担的,赶车的,采买的,闲逛的,各个都是认真投入生活的样子,可为什么,自己却感觉天空这么的沉重,世界这么的挤狭,人世这么的无情呢?
走在路上的卜世壬,渐渐地,脚步越来越迟缓……
如今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再去见阿默呢?
在明知道自己会给阿默带来不幸的前提下,我又有什么权利,再去靠近她呢?
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预告了我的失败了啊!为何,为何,苍天不公啊……
卜世壬心中悲怆难言,一个趔趄,差点碰到行人,被那人一扶。
“诶,是卜先生啊,”原是那嘉树堂的小伙计,“您慢着点儿。”
卜世壬头昏沉沉,似乎觉得那小伙计有点儿关切地扶了扶自己的手臂,自己心中楚涩,没有心情寒暄,摆摆手径直去了。
卜世壬躲在梨园数十米之外的角落里,来来回回彳亍徘徊,就算难以向前。只觉得那妖店店主花铭熙的话,犹如天堑,将自己和阿默隔开而来。明明阿默就在梨园之内等着自己,自己却不得,也不敢靠近。为何,世事如此弄人,就算控告,也是无门。
过了良久,卜世壬见阿默的侍女晴琛走出来张望,知道是寻自己,连忙躲起来了。看到晴琛和那嘉树堂小伙计慢慢向后园祈河边走去了,才小心翼翼地向梨园走了两步。
呵,对面来了个脚一掂一掂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一身白衣,轻飘飘的犹如仙子下凡,却又天真可爱至极,两只溜黑的大眼睛扑眨着环顾四周,正悄悄地从梨园里溜出来。
卜世壬忙躲在一边,看阿默踮着脚慢慢向前去了,才又悄悄地跟上。
阿默,最温柔又最沉默的阿默啊!
你的脚伤还没有痊愈,怎么又跑出来了呢!你自己还没出过门,怎么就有勇气离开所庇护你的梨园呢?
你是出来找我的吗?是因为我爽约了你才焦急的吗?你会怪我吗?
阿默,最温柔又最沉默的阿默啊!
你这样,又让我如何是好呢?我愿意只是远远看着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开心了啊。可是,这如今,我究竟是追上你的脚步好呢,还是就这样看着你的背影才好呢?
卜世壬只觉得心乱如麻,脑袋也疼地甚于任何一次,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停止在这刻似得。
可是就在这时,巷子里冲出一辆马车来,赶车的老汉得儿得儿的喊叫着牲口,并示意阿默躲开。而阿默脚伤未愈,根本来不及挪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