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迷舟（下）
第187章迷舟（下） 等等，你说那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就把船开起来了？连七岁的你都开不动的小船？
嗯，对呀。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力气特别大，那船竟然就朝着我来时的那个方向前行了呢。
……果然，那女孩子是妖怪吧？
直到不久之前，肖钰仍是觉得那个场景，就像是七岁的自己因为过分寂寞，做的一个太真实了的梦境。梦里，有很好的月光，山林，溪流，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力气奇大无比，能够划船带着自己回家的小姑娘。
而那个女孩的笑声还回荡在自己的耳边，格外真切，就像是溪水泛起涟漪那样的声音，“我说，我看了你很久了。你这个人啊，真是无聊。就那么看着天，明明被一个人留在那里了，没法划回去，就不会想想别的法子？”
“……我说了，你别笑话我行吗？”肖钰沉默了很久，才闷闷地挤出了一句。
“你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笑话你。”女孩儿促狭地看着他，看去有点恶趣味地笑着，但眼睛却鼓励着他，让他说出来。
肖钰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婴儿肥的脸颊上，虽然没有泪珠，但是也浑像是哭过了一般，“我在想，也许我消失了，回不去了，大概也不错的。”
“为什么呀？”女孩儿没有简单地指责他，或是认同他。但是她放下了手中的桨，轻轻地跳到肖钰身边，坐在他身边，“说给我听听呀。”
“并没有为什么啊，或许就是我很累了？”明明只有七岁，肖钰却已经具备了一切成年人该有的疲惫似的，轻轻地叹了口气，童稚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自从我记事起，我就能记得我见过的、听过的所有事情。”
女孩儿给他一个爆栗，“你傻不傻？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不知道那么多啦，不过人类的话，好像都很喜欢让记性变好一点吧？”
“你这么说的话，果然你不是人类啊，我猜中了！”肖钰接着说下去，“但是偏生，我特别，特别地……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这些芦苇的香气，月光流动的感觉，还有你的声音，我会记得一清二楚，从此都忘不掉。”
“你能记住我的话，我很高兴呀，毕竟很少有人能够记住我就是了……”女孩儿忽然垂下头，怅怅然道。
肖钰深深地看住她，看了很久，“但是你想想，讨厌的事情也都会被记住不是吗？而且永远都忘不掉……我父亲自从我母亲死后，就再也不理什么外人了，但是我好像也成了他的外人呢……每天都像是只有自己一样，只有自己被留下来，很是……凭什么呢？而且这些我都要记住都要记住没有办法忘记！”说到这里，他终于委屈得一扁嘴，像个小孩子似地落下了眼泪。
“你看你呀，好好的哭什么，”尽管是这么说，那女孩儿却凑近了来，用手背抹去他的眼泪，那触感很是柔嫩，就像是新春的第一片树叶，不知为何让肖钰感到明亮和平静的绿，“算啦，就让你哭一会儿吧，我看你也已经不痛快很久啦。”
小小的少年看看女孩儿，摇摇头，“还是算、算了吧……你说得对，我母亲在天上并不愿看到我这样的。我希望独自一个人呆着……现在想想，应该也就是觉得太难过了才会那样说的吧。还是不要开始哭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哭个不休的。”
“无趣。”女孩儿瞪了他一眼，但看到他是真的平静了下来，执起另一只桨，跟着她的节奏摇起来，也就没说什么，继续摇桨。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摇桨的声音，哗啦哗啦，活像是划开了什么的声音，是溪水吧？
肖钰忽然偏头来问她，“我说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你真的不觉得我只是在编故事骗你？”
女孩儿撇嘴答道，“你还没聪明到能编故事骗我的程度呢，少在那边说嘴啦。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肖钰。”肖钰认真地答她，神情郑重，就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似的，他那神情惹得小女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喂喂，我都说了自己的名字，所以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儿有点骄傲似地，“我没有名字啊。”
“为什么没有？”肖钰很固执地继续问下去。
“没有就是没有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活像是我们族里的阿婆！”女孩儿不高兴地嘟哝道，转而想到什么似地，又和肖钰搭起话来，“你刚才说，你叫肖钰？”
“嗯，我的名字就叫做肖钰。”他郑重答道，眼看着眼前似乎已经能看见自己家的小园了，“我家就在那边，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如果你住在附近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还能在一处玩耍吗？”
“再说吧？”小女孩儿显然兴致缺缺，但是又觉得有点好玩，深褐色的明亮眼睛一闪，“不过我决定了，我也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了！嗯……你叫肖钰的话，我就叫小雨好啦！”
“小雨？”肖钰喃喃道，“我不喜欢雨。湿湿黏黏的，而且又阴沉，总让人不开心。”
小雨好像很是喜欢自己的这个新名字，闻言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却又想到了什么，从身边掏出了一块白玉坠，硬是塞在肖钰手中，“肖钰，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东西就叫做无忧梦坠，你拿了的话，或许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哦！”
说罢忽然消失了。
就像是个谎言一般。肖钰回到家中，本以为会挨一次大骂，没想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小公子曾经跑出去过一次——而且最诡异的是，好像自从他回到小园的一刻，天色也由本来的月上中天，又变回黄昏时分的艳丽了。
肖钰知道再追问下去，自己大概会被认为精神出了问题，于是也就再也不问。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生活从那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半夜起，发生了很多不可逆转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