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下聘
第91章下聘
宁远送来大批的聘礼，那些华服、首饰、绸缎、茶果、酒肉、银锭堆满了院子。一箱箱，一盒盒，全部都用大红丝绸结着，这些聘礼让黄府的丫鬟眼红极了，她们用无比艳羡的目光瞧着那些聘礼，交头接耳议论着黄府大小姐的美满姻缘，说着宁家如何富贵，宁远如何情真意切，然后感叹着钦羡着，她们的目光看着碧云的时候都带着灼热。 碧云知道她被这些目光艳羡着，以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艳羡，只不过她是低下头埋在了心里。碧云还不习惯在这些灼热的目光中生存。
碧云坐在窗前，看些贴着大红喜字的聘礼出神。
随着聘礼还有宁远的婚书，上面只有两行字，“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这是给黄父看的。
许是听碧云身边的丫鬟说小姐最近神思不济，失眠多梦，宁远还开了一方药，柴胡、青皮、枳壳、竹茹、龙胆草、栀子各一钱，黄芩、夜交藤各三钱，半夏四钱，珍珠母一两，用无根水煎服。
药方后还附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千阳吾爱，万望珍重”。
宁远字迹清秀，碧云看着宁远的笔迹，知道他写得极为用心极为珍视。碧云把宁远的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抓了药方连开药的单子也不舍得扔。
可是“千阳吾爱”却戳痛了碧云的眼睛，她攥着这张纸，想撕了它，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重又捡起，掸去上面浮着的微尘，微微叹息一声。
碧云啊碧云，那就只当自己叫做黄千阳吧。你会与宁郎长相厮守，永世不离，你么之间的一切障碍都不存在了不是吗？何苦为了一个名字想不开？碧云心里默默劝服着自己。
按照规矩，碧云需要回礼，碧云挑了一坛苏合香酒，一坛玉沥酒。又往碧色的瓮里注满清水，放进四尾金鱼，看着四尾锦鲤欢快地游来游去，人们都说这是个好兆头呢。
她想了想，到底没有把绣着“远”字的手绢混在丝绸里送过去。
即便她黄碧云，哦，不，黄千阳以后的姓氏前将冠以“宁”氏，可是她依然觉得宁远遥遥不可及，只有那段回忆那方手帕是属于自己的。终其一生，碧云都不会交出来了。
婚期定为下个月。这中间碧云没有理会宁远希望见面的暗示，她期待的，是蒙上盖头与宁远成亲的时刻，是与宁远相拥罗账肌肤相亲的独处，想到这里，碧云的脸烧得通红。
成亲之日终于到了，一大早，黄府便忙碌起来。
彩屏为碧云梳妆打扮，碧云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生出奇怪的感觉。像在梦里度过了这些许日子。这一日，碧云突然重新想起了彩钏，往常都是彩钏为碧云梳头穿衣。碧云曾对彩钏保证，出嫁当日一定由彩钏为她梳头盘发。
碧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出嫁了，她还要把彩钏带过去呢，她不要彩钏做妾，她一定会给彩钏找一家殷实富足的农户，嫁为农妇，平淡安然地度过一生。她今日就要出嫁了，可是给她梳头的却不是彩钏。
“彩屏，彩钏去哪儿了？”这么久才想起来彩钏，碧云心里十分愧疚。她现在获得了父亲的宠爱，也即将和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宁郎结成百年之好，想要的她都有了，但是对她无条件好的彩钏，却被她遗忘了这么久。碧云不愿自己是这等薄情寡义。
“彩钏？小姐说的可是碧云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彩屏梳头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碧云听到彩屏说“碧云”，心下百味杂陈，忽地想到什么，她厉声对彩屏说道，“二小姐的名讳是你这小蹄子能叫的吗？你应该叫碧云小姐或者二小姐，千阳……哦不，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碧云回过头，她看到彩屏那张脸，越来越嫌恶。
彩屏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我问你呢，彩钏到底去哪儿了！”大喜之日，碧云不想动怒，奈何出于对彩钏的关心愧疚，她顾不得在新婚之日失态了。
“彩钏早就被撵出黄府了啊，小姐，您不记得了吗？”
撵出黄府？碧云不敢相信，“为什么被撵出去？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千阳小姐，您知道的啊，二小姐那天下着大雨出去，一辆马车躲闪不及直接撞上了二小姐，小姐不治身亡，彩钏回府与黄公子大吵一场，被撵出来了。”
碧云……不治身亡。原来碧云，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早就不关心碧云的死活，她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悲哀，原来她死得如此寂寞，无声无息。
可是彩钏呢，彩钏是无辜的，她为何与黄朗吵架，还不是为了维护碧云。想到这里，碧云不禁悲难自抑。
她知道彩钏一直以来都对她好，可是竟不知彩钏可以为了她与哥哥争执。彩钏在汴梁早已没有投身之地，如果她不离开，凭彩钏的机灵和人缘，绝对能在黄府生存下去。不用牵挂碧云，彩钏往上爬的机会更多。可是这丫头，竟然这么傻。
想着，碧云的一滴眼泪砸在手背上。冰凉。
碧云看着满室大红的绮罗绸缎，看着床上放着的凤冠霞帔，凤冠上珠钗闪着冰凉的金属光泽，便是珍珠也闪着寒光，碧云瞧瞧镜中千阳的面孔，心底掀起一阵阵寒意。
……
罢了罢了，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既然碧云已经死了，自己就用千阳的身份好好活着吧。
碧云整了整自己的笑容。换上和颜悦色的神情，她款声对彩屏说，“我只是随口问问，看把你吓得。”
说着，便把彩屏扶起来，彩屏满脸的惶恐还未褪去。碧云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端坐镜前，背对着彩屏说，“彩钏，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碧云这死人，今后府中再不许提起。”
彩屏应了声喏。
依旧穿衣梳头，半响无语。
临出门前，碧云把那方绣着“远”的手帕偷偷塞到袖子里。指尖摸着那个突起的远字，碧云心下稍安，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