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诗祸
第70章诗祸
认真说起来,这其实还是苏试的诗名太高,反而惹了祸患。庞初晖在灯下独自坐着,不忿地想着。苏试大人怎会谋皇帝的位子!你就算让他去坐那个龙椅,三天之后他也要嚷着太沉重要求换人坐的好吗!
但是就是有不安分的御史,无事也非要生出些事端来。何证臣昨日里忽然奏了一本,道是湖州知州苏试的诗中有不臣之句。若是什么“先生独何事,四方望陶冶,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抚掌笑先生,年来效喑哑”之类的还好说,毕竟这只是苏试在王安磊还在台上的时候写给司马亮大人的信,原就是希望司马亮大人重新上台执政的;但是诸如“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之类的,就很有些过分了! 谁是那个蛰龙?
圣上不屑道,“苏试自咏他的桧树去,这个蛰龙干朕什么事!”很有些不悦。奈何整个御史台以弹倒苏试为目前最大的重任,坚持不懈,每日必上折子,说不得,圣上也只好派出天使去,召苏试入京。
说是入京就是要审判了,鬼知道审判途中,以御史台诸人之无耻,会发生什么事情!庞初晖和王滂两个心头忧虑甚矣,和先头来报信的王冼商量之后,便各自派了两个得用的仆从,星夜兼程地前往湖州给苏试提前报信。
然而,这事总算暂且告一段落之后,似是感觉到山雨欲来,王滂竟是病了,每日里只是低低地烧着,不见好,也不见多么恶化。
“初晖?”帐子内的王滂睡着睡着,竟然惊醒了。他梦见了一些很是可怕的场景,急于找初晖问个清楚。
立刻,他妻子那柔柔的嗓音便传进了帐内,“我在呢,沅郎。沅郎怎么了?”
说毕把帐子掀开。王沅泽看见庞初晖的脸,鲜润的,带着淡淡微笑的,而不是梦里那带着血的、甚至疯狂地大笑着的。
太好了。
他心念一动,便把脸埋进初晖的胸腹之前,轻轻地蹭着,像是个孩子一般,“初晖,我刚才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什么梦呢?”庞初晖轻轻地问道。
“我也记不太清了,”王滂想了很久,终于摇摇头道,“只是好像梦见你用你头上的金钗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啊,对了!你竟用那只钗子,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怎么会这样!醒来看到你平安无事……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庞初晖默了。
这是真的发生过的,沅郎。只不过不是发生在你的这个世界罢了……却原来,这对你来说还是难以弥合的伤痛吗?明明你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的你了,却还是会偶尔梦见,竟念念不忘成这样了吗?
当初,她该是伤他至深的啊!庞初晖想起了那个混乱的第一世,她气愤之下,竟然不顾一切地刺死了树郎,还在他面前自戕;还有第二世,她本该在他死后承担起那一切的,却也在本就绝望的他面前自尽身亡,害得他最后一程也不能好走……
对不起……对不起……
活着原就比死了困难,困难许多……她却这样不管不顾地逃避了,留给他的,永远都是比死更加深重的痛苦……
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庞初晖不能哭出来。她也无法向王沅泽说明,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了的。她只能强笑着拍拍他的脊背,那脊背因为病弱,已经坚硬而脆了好多,“沅郎啊,莫要慌。初晖永远,永远都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对了,沅郎,你想不想要个小小的,像你一样的男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王滂发出闷闷的笑声,像是隔了一层雨帘的那样,“如何不要?要是有那么一个孩子的话,沅泽真是再幸福也不过的了……啊,并不是说只和初晖在一起就不幸福了……可是,能不能申请要一个小小的,像你一样的女孩子呢?”
依稀记得,轮回到了上一世的时候,也曾有过很类似的对话。那时,自己腹中已经又有了一个孩子,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树郎又回来了,可是总是让人期待。可是,这一世不知道是为什么,连这个机会也都没有了。大概又是自己上一世没能生下那个孩子的罪孽之后的报复吧……
呵,罪孽深重,活该堕入阿鼻地狱。谈什么给人家幸福。
这么自我拷问着,初晖却是颤着嘴唇,忍着泪意道,“沅郎可不许这样,你当我这里是神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么?却为什么只喜欢女孩子,不要男孩子呢?”
“男孩子也好啊,当然都好了,”王沅泽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又表现出了一点促狭和调皮来,“可是臭小子长大了,和我抢他娘亲,却又不好了……最好不过一个像初晖一样的小女孩子,这样我们把星星月亮都给她……”
童年时候,自己也是被这么宠着的呢。祖父,还有父亲。
该说天下男人在这一点上,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么?
庞初晖不由得也笑了,佯装有点嗔怒地准备说话,却被王滂一头抱过来,“说了这么多了,却都是纸上谈兵,初晖,咱们不如来点实际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王滂神清气爽,病都好了大半,干脆就势上朝去了。庞初晖窝在家里,想到这些,也吃吃地笑了起来,正准备按着往日的习惯读一读苏试大人的新稿,又想着朝堂上苏试大人可能面临的灾祸,又有点担忧。
自家丈夫,还有王驸马,都已经提前去信了,应该问题不大了吧?
但是,重生而来的她并没想到,今日苏试已经抵京,一抵京就被看守起来,投入御史台大狱;一同被投入大狱的,还有几个人。比如王冼王驸马;
还有她的丈夫,王沅泽。
庞初晖到宫门口等了一天一夜,都没能等到信。她都快撑不住了的时候,才有一个好心的侍卫告诉她,王滂和王冼因为曾经帮助苏试刊印诗稿,也被投入大狱看管起来。
庞初晖险些一个站不住。
怎么她费尽心力把吕慧卿打倒,王滂却还是遭了厄运呢?
这不公平!不公平!
“多谢大哥好心传信。”她从袖中掏出银子赠给那侍卫,才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不能慌,要想办法拯救自己的丈夫王滂,还有最喜爱的诗人苏试!
时值八月十八日,天气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