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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末路

第52章末路

那一日朝堂之上,沅泽到底是病中力气不足,一刀下去划破吕慧卿胸口,却离心脏还差了一寸,过了几日,吕慧卿便又能上蹿下跳,而沅泽却下了狱,秋后问斩。  实际上圣上原本并不想杀沅泽,大宋历来有不杀士人的祖宗之法,圣上觉得,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王滂让自己背上残忍嗜杀的坏名声。奈何吕慧卿这厮不好好在家养伤,三天两头带伤上朝,每每发言,不是咳就是喘,仿佛下一刻便能倒地而亡——算是为国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圣上看久了吕慧卿这幅尽忠职守的模样,便愈发觉得对他不起,是以范白禄第三次提到要杀沅泽以肃朝纲的建议时,圣上便含糊地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范白禄看着办,也就等于是吕慧卿看着办,这一刀之仇,吕慧卿怎会不报?

大家心里都明白:吕相权势熏天,王滂必死无疑。

待到秋风扯落最后一片枯叶,天地肃杀、万物蛰伏之时,沅泽被推上了断头台,看着高坐于监斩台上的吕慧卿,沅泽冷笑一声,道:“躲那么远做什么?要报仇就拿上刀,自己来砍我。”

吕慧卿闻言果真走下来,站在沅泽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自己拿刀砍我,没杀死我,反倒把自己玩死了。我不拿刀,一样杀了你,让你死的不能再死,永世不得翻身。”吕慧卿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掸掸身衣上的灰尘,道,“省了脏了我的手。”说罢大步走回监斩台,走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

“呵……”沅泽却没有争辩,只是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用这一条命和这样一个人斗,真是不值啊。

然而就算再活一次,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什么变法改制、富国强兵?呵,都是痴人说梦……

“沅郎!”

忽听得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沅泽寻声看去,是穿了一身素白衣裳的初晖,正推开卫兵,挺着大肚子朝他疾步走来,不施粉黛的脸上有一种凄绝的美。

自沅泽下狱以来,初晖四处奔走,甚至不惜亲自去求范白禄和吕慧卿,尊严和骄傲她都可以不要,换来的却只是冷眼和嘲笑,就连父亲庞元央也只叹息着摇头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唯有刚刚出狱的魏道辅打算提起刀杀上吕府去,终究被初晖拦下了——救不了沅泽不说,还会害了魏道辅一家。

没有人,能救她的沅郎……

“娘子……”看着憔悴的初晖,沅泽自责愧疚、不能言语。

初晖也慢慢跪下来,轻轻握住沅泽的手:“对不起……沅郎,我救不了你……”

“娘子,”沅泽终究泣不成声,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这个被他连累,身怀六甲还要为他担惊受怕、为他奔波劳碌,却还在和他说“对不起”的女子,“娘子,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初晖却摇摇头,温柔地轻轻微笑,说:“不是的,不是沅郎的错,在我心里,沅郎是大英雄。”

大……英雄?

沅泽闻言胸中一震:即使一败涂地如我,即使一事无成如我,即使天真幼稚如我,即使……这样的我,在初晖的心中也仍旧可称得上是——英雄吗?

大抵是看懂了沅泽的迷惘,初晖接着说:“我的沅郎,待父亲、长辈至孝,待国至忠,待友至诚,纵使是百官噤若寒蝉之时,也能仗义执言,能死谏于君,能舍命诛杀奸臣,虽然功败垂成,也是英雄!”

“然而……终究还是输了啊。”沅泽叹息道。

初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对着吕慧卿朗声道,“昏君误国、奸臣当道,这又岂是沅郎的错?沅郎一生行事,无愧于天地父母,无愧于家国百姓!今日却要含冤被戮——”

吕慧卿打断道:“犯人王滂,大逆不道,侮辱君上,是大不敬,其罪当诛,何冤之有?”

“呵,”初晖道,“尽事曰敬、爱民曰忠,昏君罔民,敬他作甚?!”

“娘子,”沅泽道,“何必与那小人多费口舌,招惹是非?今日能得娘子肯定,沅泽……死而无憾了。”

沅泽真的很高兴——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人懂他、信他、认可他,而且这人恰好还是他珍爱的妻,那么这一切,便值了。

沅泽对初晖说:“请你……好好活下去,照顾爹娘,抚养我们的孩子。”

初晖却轻轻摇了摇头。

“娘子——”沅泽见初晖不应,急急还欲再说,初晖却抬起食指,覆在他唇上,止住了他的话。

就像每一个普通的早晨那样,初晖走到沅泽身后,将他的头发细细梳通、束好,将碎发一点点抿起来,然后取出发冠为他戴上。接着初晖又转到沅泽面前,慢慢跪下来,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渍,他拂去衣裳尘土,将衣领摆正,袖口抚平,动作轻柔而仔细。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沅泽只是要去上朝,而非就死。

于是沅泽也平静下来,静静看着忙忙碌碌的妻子。贪恋地记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她的眼眸与脸庞。

待一切收拾完毕,沅泽就像往常那样温厚地笑着对初晖说:“娘子,为夫要去了,很快就会——不,这次大概不会回来了,而且可能……场面还有些吓人。娘子先回家吧,为夫……不愿娘子看到……”

“好。”初晖亦平静而温婉地答道,眨眨眼睛,把眼泪咽回肚里,最后一次端详她的沅郎,然后狠下心,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再不回头——不能回头!

身后,沅泽轻轻唱起了歌,声音沙哑但温柔,作为他们最后的诀别: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明明是萧索秋节,沅泽唱的却是暮春,初晖最爱的暮春,他们一道踏青赏花、临河赏柳的暮春。那年初晖折了柳枝编做手环,自己与沅郎一人带了一个,沅郎说,这是定情信物,初晖说,这叫情定三生。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当时新婚,便正是这样的时节,花园中梨花胜雪,飘进屋来,和着春晖,如梦似幻。初晖于花下起舞,沅泽击节清歌,一室温馨。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当时酒楼初见,引为知己;新婚之夜,约定白首不离;初夏光阴,赤足追逐于绿茵之上;秉烛夜话、对坐手谈……这一切如今竟恍如隔世。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沅泽一曲终了,余音在耳,不提壮志未酬,却只道尽相思二字。

原来他爱她,是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

“不!不该是这样的!”初晖猛然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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