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同心
第49章同心
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打在沅泽的身上，打在汴京大大小小的街道屋宇之上，也打在初晖的心上。沅泽的贴身长随跟着空轿子回来，将能打听到的朝堂之事尽皆禀报了初晖。 公爹被迫告老，曾大人贬谪出京，魏大哥入狱——桩桩件件于初晖而言都是噩耗。
“司墨，你速速回庞府去，请爹爹无论如何也要把魏大哥保出来，魏大哥不是朝官，对吕慧卿等人威胁不大，只要给够了钱，定是可以保出来的。”初晖立在堂中，略略思索，便吩咐道。
“是。”司墨知道事情紧急，得了吩咐转身便走。
“等等！”初晖却又把她叫住，道，“这事托了爹爹反而难办，你直接去账房支钱，若是不够便从我嫁妆里出，拿到魏大哥府上，找管事的人直接去与刑部说情，这样反而好说话些。”
“可是小姐……”司墨有些犹豫，毕竟嫁妆于出嫁女子而言意义不同寻常。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啰嗦？还不快去！”初晖呵斥道。
“是。”司墨终于领命出去。
初晖转而又吩咐那长随道：“你速去庞府，向我父亲详细问明白曾大人贬官的事情原委，以及可有转圜的余地，回来一字不差地说给我听。”
“小的领命。”长随道。
“记着，”初晖又道，“这些话一句也不能与外人说，否则，小心你的狗嘴！”
“小人省得的。”长随回道。
“另外，吩咐备轿，我要去寻你们少爷。”
“是。”
不到一月间，这已是初晖第二次出门寻沅泽了，上一次生生错过，这一次初晖一定要找到。街上大雨滂沱，寂静无人，初晖一顶小轿摇曳如飘萍，走过长街、穿过小巷，溯曲溪、渡石桥，终于见到沅泽躺在无人通衢之上，雨水从他身边流过，如长河浩荡。
初晖终于松了口气，撑伞走到沅泽身边，为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拼尽全力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说：“沅郎，我们回家吧。”
初晖牵起沅泽的手，在一望无际的暴雨呼啸之中领着沅泽往家的方向走去。
……
淋了半晌冷雨，沅泽毫无意外地病了。同样不算意外的是，王安磊也病了，弟弟去世的消息和告老还乡的诏令无情地摧垮了他的身体，回京的计划因此延宕。
“先安心养病，一切等病好了再说。”初晖一边把药吹凉递给沅泽，一边安慰着，“魏大哥那边已使了银子，想来不久便能出来了，至于曾大人的事，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好在性命无碍，爹爹也答应待时局缓和一些，定然想方设法为曾大人周旋。”
然而连初晖自己都明白，这样的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朝堂的风云诡谲一次次蛮横地闯入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吕慧卿转而支持旧党、反对新法，原本支持新法的官员被贬官者十有七八。直到废除青苗法和免役法的消息传来，沅泽终于撑起支离的病体，对初晖道：“娘子，帮我拿朝服来，我要，咳咳，我要上朝。”
初晖立在沅泽床前许久，心思百转，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将叠的方正的朝服取来，为沅泽将头发束好，亲自为他穿起朝服。整个过程，初晖一句话都没有说。
“娘子，你……”沅泽不安地问。
“若是不准你去，你便能安心养病了么？”初晖平静地说着，为沅泽系好衣带，将领口理平。
“娘子，沅泽……对不起你。”沅泽看着挺着肚子仍旧在为他心忧的妻子，满心愧疚。
初晖却笑着说：“沅郎，我们是夫妻啊。”初晖又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到沅泽手中，道：“这个，给你。”
是那个小小的湖绿色香囊，正面绣着一朵初开芙蓉，背面是簪花小楷，写着：
沅泽，初晖，永结同心。
沅泽仅仅握住香囊，放在胸口，丝丝缕缕的暖意透过绣线传进心里。
沅泽也笑起来，郑重道：“谢谢你，娘子。”
听了沅泽的话，初晖笑得更加灿然，慨然道：“我的夫君，就算病着，也是潇洒俊俏世间第一，气宇轩昂不输周郎，文采风流遑让太白！夫君好生去上朝吧，也让世人看看，王家的男儿无论何时都能璀璨耀眼、气骨铿然！”
“哈哈，娘子在家稍待，静候为夫归来！”沅泽说罢大步离去。
沅泽身后，初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作深深的忧愁与哀伤……
司墨走进屋来，担忧地看着初晖的脸色，道：“少夫人，您还好吧？”
“司墨……”初晖紧紧握住司墨的手，想要求得一点点支撑。司墨，这个几轮生死都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小侍女，其实从未了解过她的心，但却总是能够以出乎意料的敏锐看透她的喜怒哀乐。
“司墨……若是沅郎上朝当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亲手将他送入……送入那般境地？”
“少夫人，”司墨安慰道，“不要多想，会没事的。”
初晖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司墨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哭着求他把他留下来么？让他病中也不能安心么？我……”
“少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啊，少爷需要您照顾，还有您腹中的孩子。”
“孩子……”初晖蓦然想起树郎，心中又涌起一阵不安，“司墨，你说……这孩子会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司墨强自笑笑，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俏皮一些：“这奴婢可不知道，不过啊，不论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想来少爷都会喜欢得不得了呢。”
“是啊，”初晖的叹息轻若晨雾，“沅郎定然会喜欢的。我只怕……只怕他没有机会——”
“少夫人！”司墨心中骇然，生怕初晖说出什么不祥之语，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呃……对了！少夫人您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少爷上朝回来也该吃点好的。”
“捡沅郎爱吃的做些来吧，清淡一点，大夫嘱咐过，不要吃味道太重的东西。”初晖仍旧打不起精神，懒懒地说。
“好嘞，奴婢这就去吩咐。”司墨尽量用开开心心的语气道。
“司墨……谢谢你。”初晖叫住正要出去吩咐饭食的司墨，轻声说。
司墨转过头来，对着初晖笑着说：“奴婢只希望少夫人和少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
与此同时，在汴梁的中心，圣上临朝，百官叩拜。于沅泽而言，这样熟悉的场景中却少了父亲、小叔和曾大人的身影，心中不禁一阵凄惶。
“启禀圣上，咳咳，臣王滂有本启奏。”再一次立于朝堂中央，他要为了自己和父亲的志向做最后一次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