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响水县丞
戚英的弟弟们都已经成家立业，甚至于连侄子侄女都生了好些个，戚英却一头扎入军营之中，尚未娶妻成家。他与阮银珠所说的那番话也并未虚言，他确实喜欢阮银珠这样的女子，豪爽大气不扭捏，是那些个大家闺秀万万不能比的。
但大敌当前，又岂能谈儿女情长，送走了哭哭啼啼的阮银珠之后，戚英便让弟兄们收拾东西，将火器都搬到排船上。
照着时日计算，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排船上有疍家人渔猎的地笼等用具，正好可以用来布置水雷等。
兄弟们正忙得热火朝天，顾维章竟又带人来搅扰了！
他本觉着压了赵兰亭一头，正是好生炫耀和羞辱赵兰亭的好机会，谁知冒出戚英这么一堆莽汉贼子，不由分说就是一顿乱打。
今日他非但带来了足够的人手，甚至将县丞曹中庸也搬了过来！
曹中庸约莫四十出头，虽然矮了些，脸也黑了些，但一双眼眸却炯炯有神，而且双眼皮极其明显，又没有蓄须，颇有些男生女相的气质。
胡须乃是官场中最讲究的仪态，市井中人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身为官员，嘴上没一部胡子，便少了威严，不过曹中庸连胡须根子都没有，估摸着时常被同僚取笑了。
戚英见得此人，也皱起了眉头来。
因为这样的人，时常自卑，自尊心反倒更重，一旦得势，便会更加的难缠。
正如他与赵兰亭说的那样，顾维章不给赵兰亭面子，就是不给苏县令面子，同理，他们打顾维章，也无异于打了曹中庸一个大耳光。
戚英早料到曹中庸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从未想过一走了之，让疍家兄弟来承受这位响水县丞的怒火。
蛤蜊港就在响水县境内，戚英本想着一事不烦二主，到了蛤蜊港再去寻曹中庸，谁想到这个自卑太久，急着找回面子的人。
不过也正好，省得戚英再走一趟，既然来了，那就一并解决这个麻烦，让疍家兄弟们再无后顾之忧罢。
“哟，顾少府可真是有心，这一大早的就过来体察民情，实在是我等百姓之福啊……”
戚英大方方走上前去，唱了一礼。
顾维章脸色难看，不是因为情绪不佳，而是因为真的很难看，昨日里尚且丰神俊逸，翩翩跹跹的典史，是真的被弟兄们揍得妈都不认识了。
他的脸面青紫肿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含糊不清地叱骂道：“好你个狗贼，还有胆上来唱喏，来人，都给我拿了回去！”
此言一出，诸多公人纷纷解下牛皮索和捕网等等，又有衙役拖着水火棍，也是威势凶凶。
老卒们刚刚把火器搬到排船上，见得这场面，也不动声响地散到了四方，若真要打起来，这些公人一个都跑不掉！
这俨然已是他们打仗的习惯，漫说他们大大近百人，便只有十来人，布下这个阵型，也足以给人十足的震慑了！
顾维章与赵兰亭一般，都是半吊子的读书人，或许功名上的成绩比赵兰亭要好一些，但心思却没有太多长进的，又哪里能看得出这其中的要紧。
曹中庸却不同，他是正经的举人出身，要不是嘴上没毛，说不定还能考个进士的。
饶是如此，论起见识来，又岂是顾维章能比的。
“尔等是何营的兵，跑到我响水县地来叨扰百姓！”曹中庸不开口也就罢了，这么一开口，戚英也算是明白他为何只混了个县丞了。
因为曹中庸非但嘴上无毛，没曾想声音尖细，便似……便似宫中那些个阉人老公一样，全无半点爷儿们的气！
若是往日里，弟兄们早该笑破肚皮，只是眼下，火器刚刚搬到排船上，果真要被搜查出来，风声走漏，可就要坏了大局的。
老卒们平日里插科打诨，百无聊赖，丑态百出也无所谓，但关键时刻，却一个个如狼似虎，半分玩笑也无的！
虽说曹中庸穿着常服，但戚英也并未在意，大胆问了句。
“可是响水县左堂当面？他们乃戚总兵麾下巡防战士，我嘛，名唤李拔佛，海上修道的人。”
顾维章鼓着腮帮子骂道：“放肆！这是我响水县丞曹中庸曹二尹，你小心些说话！”
曹中庸瞪了顾维章一眼，后者也就老实退开。
曹中庸虽然矮小，但胜在身材匀称，看起来总给人一种高人一头的印象，走到前头来，皱眉说。
“尔等既是戚参将的兵，又只是巡视，那便速速离开，我响水县衙兢兢业业，境内民安，不曾闹贼，你们不必再逗留了！”
“二爷，怎地就这么放他们走，这不能啊！就算是军兵，也不能胡作非为，顾某虽不才，但好歹也是个命官，他们这是知法犯法，便是告到兵部，顾某也是不怕的！”
顾维章这才开口，曹中庸便瞪了他一眼：“闭嘴！退下去！”
顾维章便是有一百个不乐意，也只能悻悻而退。
“你们可以走了，赶紧走吧。”曹中庸这么急着赶走戚英等人，反倒让戚英有些狐疑。
“是啦，咱们到底是官兵身份，闹将起来不好看，但咱们一走，疍家兄弟们岂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曹中庸爱好面子，但需知，想要从官兵手底下找面子，只能自找不痛快，毕竟秀才遇到兵，又如何说得清？
即便上告兵部，那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军部与地方多有摩擦，朝廷上每年不知发生多少这样的案子，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各打五十大板，谁能讨到好处？
可戚英他们这么一走，疍家人无着无落，漫说找回面子，就是扒皮抽筋也任由他胡来了！
戚英本以为这曹中庸不过是个爱面子的，但凡是爱面子的，都容易对付，可此时看来，这县丞可不是一般的爱面子。
死要面子的人并不可怕，似曹中庸这等想方设法要面子的，那才值得警惕！
戚英看着曹中庸，笑了起来：“曹左堂，想让我们走也可以，不过咱们可不落空，不知曹左堂能给些什么好处打发我等？”
“甚么？”曹中庸差点没一头摔下去，现在这世道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吗，几个臭当兵的竟明目张胆伸手向堂堂县丞索要好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