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死亡绝望
浪涛如同白色的巨兽，不断噬咬着船头，即便是关船，也只能在浪头上载沉载浮，关船落下一段距离，周遭的海贼船也没有过来寻衅。想来这些海贼将戚英的关船当成了一直觊觎大公号的贼船，他们还巴不得关船退出。
塞格斯大公号这样的佛郎机大船，即便只是空船，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因为这可是一艘海上堡垒一般的军舰！
十几条贼船围拢上去，便泼出漫天的箭雨，却不见他们动用枪炮，想来也怕把舰体打坏了。
海贼们心疼这艘军舰，有些投鼠忌器，但大公号也没法子火力全开，因为炮口只在两侧，而海贼船似乎颇有经验，原本四面围困，此时却是调整了队列，只打头和尾，使得大公号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
戚英适才其实没有告诉伊莎贝拉，鸣镝是古代游牧民族的军队发明出来的，他们没有中原地区的传令系统，所以用鸣镝来指使军队前进的方向。
这也就是意味着，这些海贼并不简单，而是拥有着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的武装力量！
也正因此，见得他们采取攻伐首尾的战术，戚英就不会觉得太意外了。
塞格斯大公号此时就如同臃肿不堪的笨熊，遭遇了一群豺狗的围攻，虽然牙尖爪利，却疲于应付，而且由于体积太大，速度上不及体型较小的贼船。
贼船充分发挥了灵巧快捷的优势，相互掩护，开始啃噬大公号！
海贼们在箭矢和火铳的掩护下，开始抛出钩索，搭了绳梯，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攀附作战！
大胡子们的短斧虽然趁手沉重，但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即便他们牛高马大，力量惊人，兵刃上却吃了亏。
海贼们的武器并不如何出众，不少人甚至用的是竹枪，只有枪头是铁制的，但长度上却将近一丈，颇有些古代大戟士的战技术！
海贼们涌上大公号之后，便是血腥杀戮，即便落后了很长一段距离，被鲜血染红的潮头，还是拍打到了戚英的关船上！
“小爷……船上还有婆娘和孩子呢……”陈朝光等人也急了。
他们虽然对倭寇恨之入骨，对佛郎机人也没甚么好感，但他们骨子里流着战士的血。
战士以守护平民为天职，他们可以对贼寇毫不留情，可以违抗军法来杀俘，对妇孺却是充满了怜悯的。
“缓行，慢慢靠过去，再等等……”弟兄们得了戚英的令，便将风帆升起一些，提了船速，慢慢靠了过去。
贼船上已经没剩下多少海贼，他们一窝蜂涌上大公号，大胡子们眼看着也要失守！
伊莎贝拉紧握刺剑，剑尖点在一名倭贼胸膛，往前一步，细剑弯曲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就好似柔韧的竹片，而后弹力爆发，“噗”一声便刺穿了海贼的身体！
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迹，唯独那双深蓝眸子仍旧冰冷如冰晶，她的身后便是那些老弱妇孺，她已经无法再退却半步！
戴雅格手持火器，“砰砰砰”便击发弹丸，又打倒一片倭贼！
他的火器与三眼铳类似，却经过了改良，似乎是三眼铳和种子铳的结合体。
虽说改良成了火绳枪，但又保留三眼铳的优点，能够在短时间内连发三枪！
而且他将火药包从提前称量好的纸包，改成了拇指大小的纸筒，寻常火枪，需要拆开纸包，将火药前填，而他改造成纸筒，直接将纸筒从底膛塞入，却是将前填改成了后填，会节省大量的填弹时间！
饶是如此，海贼的数量实在太多，他们迟早要支撑不住！
老卒们越是靠近，心头便越是发紧，此时已经纷纷抽出弓刀火铳来备战！
“小爷，要不要烧船？”罗初一有些跃跃欲试，在海上，船就是生路，烧船是最釜底抽薪的战术。
当初蛤蜊港一战，他们以不足百人之数，死扛数千倭贼，靠的正是炸毁了大量贼船！
那一战堪称辉煌，简直是以少胜多的典范，弟兄们自是引以为傲，今番贼船十几艘，同样是敌众我寡，而且他们对戚英的关船毫无防备，只要烧船，就算赢一半了！
然而戚英却摇了摇头：“一旦烧船，倭贼再无退路，唯有占领大公号，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他们便只能死战……”
“咱们人少，番鬼又打不过，想要全歼贼子是不能够的了，这又如何是好，若咱们就这么走了，往后……往后哪里睡得着……”牛大春言语中带着抱怨。
大公号上的形势越发严峻，花蝴蝶和大胡子们显然已经穷途末路了！
戚英微眯着双眸，审时度势，朝众人道：“下水，把贼船的碇绳全给割断！”
“割断锚缆？”
“小爷，锚缆坚厚，怕是要耽搁一些时间，而且船又多……”
“无碍的，只要把前头的领航船放走，倭贼们必心生疑虑，去吧。”
兄弟们跟随戚英打过仗，自是知道这位老军师亲传弟子的厉害，只要放走这些贼船，倭贼们就会摇摆不定。
大公号久攻不下，就算攻下来，也会伤亡惨重，如果攻不下大公号，自家的船又被放离了，那就麻烦了。
如果烧船，他们是再无退路，可如果只是放船，倭贼们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只能做出选择，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再无决死之心了！
上将伐谋，攻心才是上策，戚英简直用得淋漓尽致！
弟兄们放下枪炮，咬住利刃，纷纷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水中，潜游一段距离又冒出头来换气。
他们都是“水鬼”一样的水性，只是贴着船底走，船上留守的倭贼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攻伐大公号上，又哪里能发现老卒们的行动！
正当此时，大公号的花蝴蝶伊莎贝拉终于是坐不住了，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再这么下去，只能引颈就戮！
她遥遥看着后面的关船，视线仿佛穿越了海贼的阻隔，与戚英的眸光碰撞在了一处。
戚英泰然自若，冷如冰霜，她咬紧了下唇，流下屈辱的泪水，终于摸出戚英塞到她手里的竹哨，放进嘴里，用尽力气吹了起来！
“唳！唳！唳！”
戚英听得镝声，嘴角露出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