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深潜火海
若说戚英早先就没打算对弗朗机人伸出援手，那只是与岑献芝的说辞罢了。弗朗机人在须弥岛是不可忽视的势力，对于制衡倭寇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是弗朗机人被灭掉，徐海必是一家独大，单靠张家是没法与之抗衡的。
但有鉴于他与伊莎贝拉初时的不愉快，若说戚英心甘情愿，那也是骗人。
无论局势如何，戚英终究是不会为此而拼命，毕竟谁的命不是命，为何要给番邦拼上这条命？
不过与伊莎贝拉见了这一面之后，戚英倒是有所改观，他毕竟是发现，伊莎贝拉与那些番人有些不同，虽然目前尚且来不及去思考，也无法确切说出到底哪里不同，但心中已经改变了看法。
戚英仍旧是打从一开始就保持着的大国雅量，对番邦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伊莎贝拉面前也从不落了下风，但伊莎贝拉对他的态度显然是改变了，而且改变还很大。
出了船舱，戚英便登上了一条火船，因为戴雅格早已吩咐其他人各就各位。
戚英原本打算让新垣秦城也操控一条船，毕竟这些人当中，能在火船上活命的，想来也就他们几个了。
不过戚英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赵长龄和王翠翘等人终究需要一个得力的保护者，新垣秦城很显然就是这个人。
在船上走了一遭，检视了里头的物资，戚英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在营地之时，弗朗机人已经是弹尽粮绝的态势，可此时船上却齐备了诸多引火之物不说，竟还放着几个火药桶。
想来他们的船上一直做着充足的战备，只是当时被浪人和倭寇围困，无法到船上来调度和取用罢了。
也难怪他们发动反击的时候还有着足够的火力，他们毕竟从满剌加等地长途远航，类似火药等重要的物资，还是要大量储存的。
有了这些火药桶，即便风力不足，速度不够，等那些倭寇贼船接近之时，引爆火药桶，也足以狠狠打击这些倭寇了。
戚英对火器的研究和理解虽说不浅，但毕竟是生死一线的事，自是不敢大意，一面估算贼船的距离，一面粗略测算火药的爆炸威力，以此来确定逃生的时机。
也不消多时，戚英刚将引线拖出来，贼船已经靠近，戚英再看其他船只，岑献芝等人也在船头观望，想来也遇到了戚英这般样的状况。
倭寇的船头之上，戚英并未发现徐海的踪影，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徐海若不在须弥岛坐镇，松浦藩便会鸠占鹊巢，他又如何敢离开半步。
眼见倭船四面八方围拢，铎铎铎将铁勾爪抛了过来，勾住船帮，戚英没有任何犹豫便点燃了引线。
“噗咚！”
戚英果断跳海，如同一柄重剑，不断往海底下潜，直到耳膜和脑袋都被海水压疼了，才停止了下潜。
头顶上，是墨蓝色的光束，越是深潜，光线自是越暗，戚英虽然从小练武，气息绵长，但也不敢用尽这口气，毕竟还要上浮。
也没多久，整艘船就爆炸开来，接二连三，水压更重，戚英甚至能感受到后背如遭锤击，一口气差点就憋不住。
蓝色的光束瞬间变成了白色，而后又是黄色，最后才是火红的颜色，炸裂的炮管，铁锅，刀剑等杂物，开始从上面沉下来。
残缺的尸体先是下沉，有些便如石头一般不断往下沉，或许会沉到海底，而有一些只是下沉了一段距离，便悬浮在了海水之中。
不断有尸体沉下来，与戚英擦身而过，戚英甚至能看到他们破碎的脑袋和脸面。
也有人尚且挣扎，只是戚英闭气悬浮，或许他们认为戚英也是尸体，又或许根本没看见戚英，因为周遭的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他们只是陷入短暂的昏迷，口鼻开始冒泡，而后因为呛水清醒了过来，拼命踩水上浮，刚冒头，又被炸飞之后砸落的重物砸烂了脑袋。
也有人成功上浮到水面，只是海面上烈焰熊熊，他们又被迫下潜，左右搜寻能冒头换气的地方。
戚英下潜比较深，脚底下尚且湛蓝，再往下，已经开始被黑暗吞噬，那些下沉的尸体就这么跌落下去，便似被吸入到了无底的黑暗深渊，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戚英没有深海恐惧症，但想想自己的渺小，再想想脚底下是无穷无尽，永不得超脱，又无边无垠的黑暗，戚英也不敢再停留，趁着自己的气息尚未耗尽，奋力上浮，一边寻找能冒头换气的地方。
由于爆炸的范围太大，又是外围船只同时爆炸，加上引燃了倭寇敌船，海面上的大火笼罩了整个区域。
倭寇们纷纷往外围逃生，这也是他们的本能。
而且戚英等人早已想好，此时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有往外围走，而是往垓心处潜游。
因为火船的中心，还藏着伊莎贝拉等人所在的主船，这也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是他们最后生还的机会。
若所有火船爆炸之后，能将倭寇吓跑，或者说将他们骗走，让他们误认为弗朗机人的船全都同归于尽了，那么垓心处的幸存船，才能最终保下来。
戚英的气息所剩不多，奋力往里头潜游，头顶全都是缓缓下沉的杂物，照射下来的全都是火光，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也亏得戚英记住了方位，否则会被困死在火海之中，如此潜游了一段，终于是发现火海之中有一圈黑暗，那正是主船所在之处了！
眼看着这口气要尽，戚英拼命上浮，到底是冒出了水面，当头顶碰触到船底的藤壶贻菜牡蛎等寄生贝壳，即便被磕碰出血，戚英也是满怀欢喜，因为海上的烈焰虽然包围了船，但到底是没有蔓延到船上。
而且赵长龄和戴雅格等人正指挥着人手，将沾湿的毡布和备用风帆等物，覆盖在船的外壳上，不断往这些防护物品上泼水。
饶是如此，不少人还是被烟雾毒害，不少人想跑到舱房的顶部，甚至不少人想爬上桅杆。
然而他们最终被拉了回来，老老实实趴在甲板上，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却是如何都不敢抬头，倒也避免了被滚滚浓烟所侵蚀。
戚英顺着他们预留下来的绳梯往上爬，只是烈焰不断燎烧，亏得浑身湿透，否则早就被烤熟了。
与此同时，戚英也见到岑献芝和杨文鹿正从海里冒出脑袋来。
岑献芝也就罢了，轻装简行，杨文鹿却穿着重甲，落水之后怕是比石头还要沉重。
也亏得他早有准备，不过他并没有卸甲，而是将两个密闭的空桶绑在了左右肋下，倒是平衡了他这一身的重量。
眼看着要爬上船帮，甲板上却传来惊呼：“有船！有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