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拆家筑墙
这营地是弗朗机人在须弥岛上的唯一据点，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才建造起来的。之所以建造成巴洛克的风格，正是为了彰显他们的特色，要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的领地，不可侵犯的领地。
这也同样是他们渐渐蚕食须弥岛的突破口，终有一日，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会遍布整个须弥岛，届时佛郎机人便能够在须弥岛发号施令了。
虽说如今要突围下山，但浪人们是不可能再耗费力气去摧毁这些建筑，迟早他们是要夺回来的。
但戚英提出死守此地之后，杨文鹿第一个提出的竟就是拆房子，伊莎贝拉自是又惊又怒。
“为何要拆房子？没有这些堡垒，我们又怎么受得住！”伊莎贝拉的激动也是预料之中。
杨文鹿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朝她说道：“我若只保着李拔佛和张少安，拼着半条命，也是可以逃出去的，你们若不愿意死守，也突围下山好了。”
杨文鹿至今尚且没有出手相助，没人知道他的实力与底气，但他这一身气度，背后驮着房屋一般的箱子，也是足够震撼，又哪里敢小觑半分。
突围下山的利弊，戚英早已分析过，若果真突围，弗朗机人必定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但诚如伊莎贝拉所言，这些建筑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堡垒，若是拆掉，几乎要弹尽粮绝的他们，又拿甚么据守此地？
杨文鹿表现得很强势，但伊莎贝拉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此时也冷漠地回应道：“那你们就滚下去吧！”
戚英今次原本就是来接应兄弟的，但看到弗朗机人的状况，到底是不想扔下不管。
同情他们的遭遇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早先他所考虑的并非没有道理，弗朗机人同样不能在战争中幸免，徐海和松浦藩甚至根本没有给他们一个选择的余地，他们只能站在张家这一边。
既然迟早要帮助张家，那么眼下最好办法就是尽力去保全他们的战斗力。
“我的女士，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你不要着急。”
戚英看了杨文鹿一眼，对方没有开口，戚英便接着说道：“拆房子只是第一步。”
他朝伊莎贝拉道：“这些建筑固然能充当堡垒，掩护炮手，但你们的弹药已经不多了，没有了弹药，火炮无法使用，这个堡垒就会失去作用。”
“如果把这些堡垒全都拆了，在山坡右侧砌起一道防线，虽然中间是空心了，甚至少了遮掩，但前线却能筑起屏障。”
“再者，将山坡周围全都堆了防线，只留下一个出入口，便能建造出一个人工的隘口，这个隘口易守难攻，甚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戚英说的是兵法，只是生怕番人不读兵书，所以才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饶是如此，伊莎贝拉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拆掉房子，然后自己把自己围困起来，只留下一个出入口？”
“正是。”
“如果那些浪人不退兵，我们就只能困死自己，你也该知道这种后果吧？”
“他们一定会退的。”
戚英这般笃定，伊莎贝拉却摇头了：“你不是浪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是松浦藩的雇佣兵，他们是职业军人，又怎么会放弃任务，赶去张家抢劫？”
戚英早先已经分析过，浪人一旦被拖延太久，张家那边若是被攻破，他们必然要放弃这里，否则张家被瓜分干净，他们的人只能被弗朗机人拖死，却是半点好处都得不到了。
但伊莎贝拉显然并不相信这种推测，于她而言，这都是戚英自己单方面的推测，太过主观，而且赌的成分实在太大。
戚英没有分析浪人的心理，只是朝伊莎贝拉道：“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你以为他们是武士，是专业的雇佣兵，是职业军人，但他们并不是。”
“那他们是甚么？”伊莎贝拉也有些赌气。
戚英走到前头，指着山下的营地，睥睨地说道：“他们只不过是倭贼，流落海上不过是为了利益，无论是被雇佣，还是被招募，都是为了利益，没有利益却要送死，这是武士才做的事情。”
“可惜啊，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是武士，而是浪人，他们没有荣誉感，更没有羞耻心，只有逐利的贪婪与饥渴。”
伊莎贝拉同样走到了前面来，看着山下许久，突然转头朝戚英道：“你也沦落成了倭贼，也不再是军人，那么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只有利益？”
戚英微微一愕，双眸中突然涌出了无尽的悲凉。
他看了看后头，杨文鹿等人似乎也在好奇他的回答。
戚英本不想吐露心声，但到底还是说道：“我确实沦落为贼，也确实为了利益，但为的不是我个人的利益。”
伊莎贝拉冷哼一声：“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凭什么你跟这些浪人就不同？”
戚英直视着伊莎贝拉的眼睛：“你们这些番人是天生的冒险家，你们渴望新的世界，探索新的陆地，哪怕航线会驶向世界的尽头，你们也会战胜恐惧。”
“但我们华夏人不同，无论我们离家再远，也会渴望再一次踏在故土之中，喝一口家乡的井水，嗅闻家乡的野花野草，即便是死了，也希望自己最后能藏在家乡的土地上。”
“你们的向往是全世界，而我们的归属就是家乡。”
戚英此话一出，所有人尽皆默然。
伊莎贝拉摆了摆手，嘲讽道：“我受不了你这样说话，太过肉麻了，还是无耻之徒让人自在一些，算我问错问题了。”
戚英嘿嘿一笑，朝戴雅格道：“让你们的人都行动起来，将建筑都拆了，四周围筑防线，只留一个隘口，能用的全都用上，千万别浪费半点材料。”
戴雅格看了看伊莎贝拉，后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戴雅格便命令那些大胡子全都行动起来，整个营地的弗朗机人开始拆自己的家园。
戚英转头向杨文鹿道：“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看杨大哥的本事了。”
杨文鹿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解开了腰间粗大的绳索，将后背那沉重的房屋放了下来。
“嘭！”
尘土飞扬，那房屋木箱的重量，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