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求援诏安
想要说服张吕阳，戚英是做不到的，因为张吕阳已经要赶他下山，此时戚英说甚么都是图谋不轨动机不纯。戚英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张戬的身上。
可以说，这个计策是张戬提出来的，戚英不过是帮着解读了一番，所以想要说服张吕阳，自是需要张戬出马。
只是张戬此时虚弱，心神消耗过大，张吕阳又发自骨子里排斥这个有些“卖国”嫌疑的计策。
与徐海等人打交道，大不了就打一场，而与佛郎机人做交易，根本就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要被啃个一干二净。
张戬固知戚英难处，此时坐了起来，朝张吕阳道：“父亲，佛郎机人不会看着我张家覆灭的，此事还有一番计较。”
张吕阳摇头苦笑：“二郎，你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佛郎机人可比徐海与那些个倭贼野心更大，心思也更毒辣。”
张戬坚持己见：“父亲，须弥岛便像个乱世，枭雄并起，各据一方，既相互敌视，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也正因为这样的平衡，佛郎机人才有资格入驻岛上，可一旦我张家被徐海击破，便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佛郎机人只能看徐海的脸色。”
“徐海若独掌须弥岛，佛郎机人想要上岛就必须付出代价，他们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张戬此言一出，张吕阳总算没有那么失望了。
“二郎对时局的审视也算独到，但佛郎机人不是傻子，他们同样是海寇，同样鼠目寸光，他们或许看到长远的利益，但绝不会为此而付出太大的死伤。”
“他们会隔山观虎斗，待得时机成熟，再出手谋求自己那一份利益，父亲坐镇多年，又岂会不知这些？”
张戬固知父亲所言非虚，但眼下形势紧迫，若还瞻前顾后，只怕徐海等人打上门来了，张吕阳还在权衡考虑。
“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需要的不是深谋远虑，而是果敢决断，请准许孩儿下山，孩儿必教佛郎机人来救！”
张戬激动起来，竟是又要跪下。
张吕阳也是长叹一声：“儿啊，你能义不容辞，为张家担当，为父甚感欣慰，只是山下虎视眈眈，此刻下山，凶险太大……”
张戬看向了戚英：“你会保护我，对不对？”
戚英苦笑一声，看向了张吕阳，并没有开口，若戚英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打包票，张吕阳或许当场就会拒绝儿子的请求。
可此时他却迟疑了。
他缓缓坐了下来，沉默了良久，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戚英，最终还是开口了。
“钦差大人不是过来诏安的么？如今看来，钦差大人是剿大于抚啊……”
张吕阳的话在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到戚英耳中，却是别有深意了。
“张公意欲如何？”
张吕阳到底是松了口：“我会让张文烟出海，向朝廷投诚求援，就算我张家被灭，须弥岛也不会落入徐海等一众倭寇手中。”
“你可趁此机会，去佛郎机人那里说项，只要他们肯出兵相助，甚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戚英恍然大悟，还果真是老姜够辣！
他们是宋朝遗民，躲在这须弥岛上，家国观念根深蒂固，虽然一直没有承认大明朝，但东海南海尽皆我大中华的疆域，这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算张家被灭，这座岛也决不能落入贼人之手，更不可能拱手让给佛郎机人。
横竖他早已考虑过诏安，只要朝廷派兵来支援，就算无法及时解围，也能够挽回损失，从徐海等人的手中，夺回须弥岛。
至于佛郎机人，他自是任由戚英给这些番鬼佬画大饼，只要朝廷水师到来，甚么交易都上不得台面了。
张文烟下山出海，必然会吸引徐海等人的注意力，戚英等人也就可以趁机下山去找佛郎机人，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而整个筹谋，可以说双重保障，有备无患！
同样是推恩，但不得不承认，张吕阳的眼界与格局更高一些。
“父亲，让我跟着下山吧，李大哥终究是军官，做不得我张家的主，您又要坐镇中枢，文烟叔又出海，能与佛郎机人交涉，且让他们深信不疑的，孩儿该是够格。”
张吕阳有些心疼，但还是点了点头：“覆巢之下无完卵，李拔佛有一句话说得对，是为父一直看轻了你，觉着你到底只是个孩子……”
“如今看来，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往后……若我张家能延续，你便是家主，这便算是为父对你的一次考验。”
张吕阳身为家主，素来不愿多说，始终要保持着家主的威严，可此时一番推心置腹，真情满满，张戬感受到浓浓的父爱，不由热泪盈眶。
“儿……孩儿定不辱命！”
张戬虽然仍旧带着三分羞怯，但打小至今，却从未如此多话，更极少表达过自己内心所想。
若非此次张家存亡，或许张戬永远也不会展现出这一面来。
又或许，没有眼前这个李拔佛，张戬这个儿子或许便这么孤闭下去了。
念及此处，张吕阳拱手朝戚英作揖：“我儿得以开窍，张某感激不尽，若得诏安，钦差必是首功，张某也无所报答，但求张家得以幸存，往后再徐图报酬。”
戚英拱手还礼：“张公不必如此，李某志不在此。”
这句话可谓半真半假，但却也是戚英心之所想，所谓志不在此，是戚英根本就看不上朝廷的功劳，他甚至不愿朝廷的人来支援。
但对于须弥岛，戚英是志在必得，这与张家并不冲突，他不是徐海，并非要毁灭了张家，才夺取须弥岛。
他想要的是一座海上长城，是能阻挡所有倭寇，不让倭寇登岸害人的营寨！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徐海等人已经封锁了山下的道路与隘口，张文烟想要出海，千难万难，凶险非常。
而他们想要成功前往佛郎机人的驻地，同样是九死一生，张吕阳能同意张戬跟着去，已经是孤注一掷，这就是张氏家主的最后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