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围棋兵法
夜风微凉,徐徐扑面,戚英背着八咫和歌,走在山道上,仿佛远离了所有的战斗与血腥,是那般的静谧。走了一段,戚英分明感受到八咫和歌软软的发髻,靠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八咫和歌仰头看着星空,后背与戚英的后背贴得更紧,一步步下山,戚英走得轻盈,她仿佛躺在云朵里那般舒适。
“被人背着就这么舒服么?”戚英免不了抱怨了一句,八咫和歌却迟迟没有说话。
过得许久,戚英才听到她略带伤感的声音。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母亲就会这么背着我,那是我最喜欢的事,也是唯一记得的事……”
“后来,母亲走了……”
戚英也没想到随口一句便勾起她的伤心事,更没想到这环境如此勾人,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家。
“节哀吧,斯人已逝……”
“咚!”
戚英的后脑被八咫和歌的后脑撞了一下,便听得八咫和歌娇叱道:“胡说八道甚么呢,我母亲只是去了倭国,又不是去了天国。”
“你倒是早说啊!”戚英差点没忍住要把这妮子丢地上。
后者话锋一转,又生了怨愤:“不过跟死了也没甚么差别……”
戚英倒是想问,毕竟这与八咫和歌的性格形成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不过八咫和歌却不愿再多说。
“再提这个我可就不跟你走了。”
戚英只好换了个话题:“你如此干脆地跟我下山,就不怕山上赢不了?”
八咫和歌又将头靠了过来,今番却是贴近了戚英的耳朵:“拔佛哥哥不也是事先做好所有部署么,我跟哥哥可是一类人。”
戚英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毕竟她是个谋而后动的人,甚至于比戚英更能沉得住气。
有时候遇上突发状况,戚英也会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做事,但八咫和歌比戚英更老辣。
“你都是跟谁学的?”戚英终于是把自己最疑惑的事情问了出来。
漫说女子了,便是寻常男儿,都很少去学习兵法,八咫和歌一介女流,即便是伊势神宫的什么神官或者巫女,也断无学习兵法的道理。
“我师父是方时养,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
“方时养?”戚英绞尽脑汁,也没能搜索出甚么兵法大家来,不过这个名字却是熟悉得很。
思来想去,戚英总算是有点印象,因为师父俞大猷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
“橘仙方时养?”
“是。”
八咫和歌没有否认,直截了当,戚英也是恍然。
也难怪自己没什么印象,因为这方时养根本不是兵法大家,而是棋手,天才棋手!
兵法其实也算是博弈,军队便是棋子,战场就是棋盘,所以无论是父帅还是师父俞大猷,都喜欢手谈黑白子。
俞大猷也想教戚英下围棋,即便戚英并不太感兴趣,他却说戚英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够跳脱窠臼,若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从围棋之中领悟出一些兵法的道理来。
也正是那一次,戚英听到了方时养这个名字。
虽然年纪轻轻,但方时养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便是京城的国手,什么天下第一品的棋圣,也都派了弟子到南京去找方时养斗棋。
如今的方时养估摸着也就四五十岁,但已经是天下第一人,坐镇南京,接受天下棋手的挑战,无一败绩。
所以说,八咫和歌学的是围棋,而不是兵法?
若果真如此,那这个女人也未免太过可怕,一个学围棋的,竟能将兵法运用地如此如臂使指?
“只学围棋?”戚英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八咫和歌却有些理所当然:“我师父痴迷黑白子,此生钻研此道,其他事不感兴趣,我便是想学其他的,也没处去学啊……”
“围棋与兵法虽然同为博弈之道,但毕竟一个死,一个活,又如何能将围棋转成兵法,且运用自如?”
戚英也颇为感慨,八咫和歌却突然说了一句:“这有何难的,别把那些士兵当人看,将他们全都当成棋子,这便好了。”
戚英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因为八咫和歌说出此话之时,便似寻常谈话,虽然并无漠视生命的姿态,但正是这种理所当然,反倒显得她最是漠视生命。
士兵毕竟都是活人,稍有不慎,便有人死,似她这般当成棋子,而且理所当然,就好似天地之理一般,实在是从所未见。
心中如此一想,脚步也就放缓了些,八咫和歌感受得到,此时朝戚英道。
“为帅者当铁面无私,若顾念人性,又如何取胜,战场本就是厮杀的地方,敌人会跟你讲人情么?”
“不会的,敌人从不会跟你讲人情,所以对自己的士兵不讲人情,才能让他们活下来,这不是漠视性命,而是取胜之道,似你这般婆婆妈妈,迟早要被自己的软心肠害死。”
八咫和歌老气横秋,反倒像个教导后辈的老夫子。
戚英虽然不否认她的言论,但也并不敢恭维,毕竟他与兄弟们的袍泽之情,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
当然了,他之所以不否认,是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判断与决策之时,最怕的就是讲人情,这也正是他当事之时会把指挥权和决策权交给岑献芝的原因。
可这样的言论从八咫和歌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冷漠。
“我是不是该推你下山,把你摔死在山下?”
八咫和歌反手敲了敲戚英的头:“学以致用也不是这么个用法,我可不是个守信之人,是为了你才信守承诺,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对你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