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零零章蛇鼠有路
戚英并非穷苦人家出身，十五从军也绝非生活所迫，戎马生涯交给他的道理，断然不是将战争当成狩猎，毕竟他不是战争疯子。之所以这么开解邹长荣，不过是为了稳定他们的情绪，不过戚英也并未胡诌，与倭寇的战争，确实是狩猎一般的关系。
这些倭寇没有系统的练兵，他们也不讲队形阵法，他们很少攻城略地，通常都是掠劫了物资人口，便退回海上。
他们就像狡猾的狐狸或者黄鼠狼，偷了几个小鸡，就拍屁股走人，得了好处绝不会与官军打持久战，来去如风的游击战，才是他们的制胜法宝。
所以戚英如今角色转换，自己成了那个来去如风的贼团，让辛五郎打又打不赢，甩又甩不脱，感觉自是畅快的。
这样的形势之下，辛五郎凭借着兵力优势，当然想决一死战，戚英又岂会如她所愿？
辛五郎的贼军停顿了一刻钟左右，果真回头杀来，戚英下令退走，也不搅乱阵型，更没有遮遮掩掩，也不似倭寇那般鸟兽散，而是井然有序地原路返回。
戚英的举动表明了自己的姿态，那就是你再追我，我也不过是原路返回到石头城，等待你辛五郎的，只有漫天乱砸的砲石罢了。
辛五郎毫无所获，也是索然无味，只得又转头赶路，戚英又领着弟兄们杀上来。
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左右两侧的倭贼分散了队形，埋伏在侧翼，今番想着要打戚英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赵文华等人率领的官军，或许此时早已入得贼军彀中，然而戚英是何等人也，虎鲨团又都是资深的老倭寇，早已看破了辛五郎的心思，加上他们对地形更加熟悉，又岂会上当。
戚英将虎鲨团的老人们都召集起来，询问了前方的地形和路径，终于是决定要主动出击。
“小爷，他们埋伏的地方叫海龙坑，那地方是个石山，形似盘踞的龙骨，左右地形高，可设伏兵，中间只有一条一车宽的小路……”
虎鲨团名义上是岑献芝在掌控，不过他们还是选出了一个小头目，名唤黄光宗，原本是福建的倭寇头子，专门截杀盐商，生意做得很大，最后才落到了须弥岛来。
黄光宗领着几十个人的倭贼团，倒也风生水起，不过有一次误截了徐海的一条船，让徐海把老巢给端了，弟兄也被杀了七八个，于是便结下了仇怨。
因为截杀的是盐商，所以黄光宗很注重情报的搜集，对于内陆的消息尤为上心，是为数不多知晓岑献芝身份的人之一。
也正因此，他才接受了岑献芝的招募，并成为了岑献芝的掮客，帮着岑献芝牵线搭桥，可以说没有黄光宗，这些倭寇就没那么顺利招募起来。
黄光宗是个心思精明的，与老卒一般称呼戚英为小爷，也是想着积极表现，及早得到组织的认可。
戚英对此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朝黄光宗道：“左右侧翼有多高？能绕后么？”
黄光宗是个聪明人，双眸放光，有些激动，舔了舔舌头道：“小爷想擒贼先擒王？”
戚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皱眉头，黄光宗也是心头发紧，不敢再胡乱揣测，如实回答道。
“海龙坑这条道原本是鱼龙塘的人在把持，靠着这条路收些过路费，算是西海岸通往腹地的第二处关口，不过鱼龙塘先前被打了一轮，实力大损，已经没人再买他们的账了。”
“为了维持这个关口，他们在左右都设置了陷阱，彻底封闭了起来，不过……”
黄光宗抬起头来，嘿嘿一笑道：“我等专门劫杀走私盐贩子，惯会找些捷径，这海龙坑右侧有一条小路，正是小爷需要的！”
戚英没有喜色，只是继续问道：“鱼龙塘的人没有发现这条小路？”
黄光宗故作玄虚道：“这条下路正是鱼龙塘的人自己开的！”
戚英倒是起了兴趣：“这又是为何？”
黄光宗有些得意起来，稍稍昂头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饭，最怕人心不足蛇吞象，踢到铁板可就吃大亏了。”
“简单来说，有些人可以惹，有些人惹不起，但既然开了关口来收钱，面子必须要保住，否则谁都看不起你，往后又如何再收税？”
“所以啊，鱼龙塘的人就自己开了一条小路，专门给那些惹不起的人通过，如此一来，既不得罪人，也不折自家面子。”
人都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黄光宗说起这其中门道来，也是滔滔不绝。
戚英虽说战斗风格比倭寇还要贼，但说到这些，到底也算是长见识，自是认真听取。
待得黄光宗一口气说完，戚英开口问道：“那小路足够隐秘么？”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戚英擅长打仗，这问题算是一针见血，黄光宗也有些尴尬。
“那小路虽说不太见得光，但海龙坑左右两翼到底是低矮了些，若是人数太多，队伍太大，很容易会被发现……”
“虽说今日大风大雨，但树木也被刮倒了不少，依我来看，最多也就十来人，再多的话目标就太大了……”
说到此处，黄光宗都有些羞愧，因为他知道戚英想擒贼先擒王，通过小路，直捣黄龙，拿下辛五郎，左右侧翼的贼军就投鼠忌器了。
说了这半天，只能十来人过去，这不就等同于找死么？
虽说辛五郎怒不可遏，主力必然布置在左右侧翼，为的就是伏击戚英的队伍，但身为主将，辛五郎身边必然留有高手，而且人数不会太少。
如此一来，自己滔滔不绝说了这一大堆，全都成了自卖自夸的废话，他自己都心虚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戚英却是一句话吓住了他。
“十来人足够了，你来带路吧。”
“十来人去擒贼酋？我……我带路？”黄光宗除了惊愕万分，更是叫苦不迭，这大爷自寻死路也就罢了，竟还不忘带上他黄光宗，此时他恨不得抽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了！
然而戚英却认真严肃，朝黄光宗道：“这是你虎鲨团的第一份差遣，其中轻重，你可自己掂量掂量。”
黄光宗听闻此言，赶忙挺直了腰杆，朝戚英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必不辱命！”
嘴上虽然答应得自信满满，可黄光宗心里是直打鼓，毕竟十来人，要直捣贼军黄龙，即便戚英看起来真如白阎罗血夜叉，他黄光宗也是没抱太大希望的。
“只能见机行事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溜之大吉，横竖爷爷熟悉路径，大不了先溜为敬！”
黄光宗如是想着。
然而戚英很快就下了一道命令：“尔等只顾往前冲杀，遇着埋伏便鸟兽散，各自保命，半个时辰之后回到此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