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零零章更漏钟房
螳螂虾的组建,对于平素里没什么野心的归阿树而言,似乎有着极大的提振,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好似不悲不喜的人,突然被注入了生机。他或许找到了自己的野心,也或许找到了自己的志趣,无论哪一点,这样的变化,戚英都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能激发归阿树的雄心斗志,这就是好事,总比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要讨喜多了。
至于归阿树为何选择了螳螂虾,而没有选用恶蛟,个中原因或许只有他和归阿树知道。
当然了,八咫和歌也隐约能猜到一点:“归阿树是个聪明人。”
戚英不置可否,八咫和歌又补了一句:“也是一个可怕的人。”
戚英这才转头朝她说道:“你一天天的想这么多,累不累?”
八咫和歌似乎勾起了回忆,由衷感叹道:“伊势神宫就是养蛊场,不动脑子,早就死了几百回……”
虽说戚英在军中长大,打小就泡在那些老兵油子的行伍之中,但这些人可没少欺负他。
在明知道他是戚帅儿子的情况下,这些老兵最喜欢戏耍的还是戚英,盖因这小子永不服输,被欺负了总会欺负回来。
虽然军伍不是养蛊场,或者说不是伊势神宫那样的养蛊场,但戚英对八咫和歌的说法,并非没有理解和感悟。
他转头朝八咫和歌道:“虽然旁人都叫我白阎罗,但其实我并不嗜杀,我手里头还没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一滴都没有。”
“我不想杀你,因为你未必一定要成为我的敌人,只要你履行你的诺言,帮我三年,或许根本不需要三年,我会遵照约定,放你回去。”
戚英没有拐弯抹角,态度真诚,言语到位,不留任何悬念,直白至极。
八咫和歌也感到心安,但到底是朝戚英道:“你觉得我是在向你诉苦?”
“你放心,我要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神宫是不会放我出来做事的,既然是我提出的约定,我定会毫无保留。”
八咫和歌伸出手掌来,戚英却没有与她三击掌为誓,只是苦涩一笑:“我现在很难信任旁人了,我只看你做的事,不信你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会信了。”
八咫和歌没有失望,反而笑道:“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她转头看向了城门,朝戚英问道:“官军估摸着也该回来了,他们是必败无疑,赵文华是个贪生怕死的,必然保着自家小命。”
“外头走了一圈,想必这位巡抚会有更深的感触,该是知道石头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届时,你这城门,开是不开?”
八咫和歌果真践行自己的承诺,这是一针见血,在替戚英考虑最关键最紧要的问题了。
戚英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城门自然还是要开的,若是不开,官军会被彻底掩杀,石头城会变成孤城,再没有后援,非但贼军,便是张家也会觊觎这座城堡。
戚英所要做的,是尽力保持这些势力的平衡,官军,张家,贼军,缺了哪一方都不好,但又不能任由其中一家独大。
若是没了贼军,官军会肆无忌惮,吞掉这座城,若是没有官军,这座城同样成为肥肉,而没有了张家,宝藏无人把守,局面会更乱。
所以,戚英要考虑的不是城门开不开的问题,而是何时开门的问题。
“你觉得官军会损失几成?陈东叶明那边的实力又如何?”
八咫和歌也不好定论,只是朝戚英摇头道:“尚且需要好生看看,若说未开战之时,陈东叶明该有一万多人,徐惟学的船团已经毁了,溃军也所剩无几,但徐海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尚在。”
“他们的力量在海上,但根基在倭国,只要他们的根基一日不除,就能源源不断招募倭贼,这才是他们的可怕之处。”
戚英点了点头,带着八咫和歌来到了更漏房,虽然外头已经昏天黑地,但才不过下午,申酉交际。
这座更漏房是戴雅格和张戬的杰作,里头安放着一座水运仪象台,当然了,这只是戚英的叫法,张戬和戴雅格称之为时钟。
他们本想用钢条来制作机械时钟,但因为没有成熟的钢铁技术,也没有足够的材料,所以他们还是用了重力锤。
但制作出来的却还是冕状轮擒纵机构的机械时钟,戴雅格对此惊叹不已,早已将张戬奉若神明,虽是二人合作的成果,但更多的创意来自于张戬。
据戴雅格说,在西方,也有不少先贤已经提出了这些观点,但都没有张戬的先进,能将这些创意付诸行动,制造出实物,与他而言是天大的荣幸,若是带回到西方,必是引发巨大的轰动。
张戬对此没有太多讶异,他的理所当然,更是让戴雅格敬畏万分。
这座时钟的存在,并不是摆设,工地上的一些工序,时间的把握等等,有了这台时钟,能够更加精确,这也是提高他们工作效率的重要因素。
戚英懂得如何看这座时钟,不过对于张戬将时辰转化为小时或者分钟的概念,戚英并没有接受。
得到了精准的时间,戚英又朝八咫和歌道:“虏克人的先知说过,等风向转成东南或者西南,飓风就会过境,估摸着还有一个多或者两个时辰,就要转风向了……”
转了风向,飓风就算过境,虽然威力尚存,但已经不会再造成大的损毁,因为这场飓风,石头城才便成制胜法宝,如何利用仅剩的这一两个时辰,最大程度地扩大战果,已经成为了当务之急。
甚至于,戚英能不能保住石头城,往后能不能稳坐钓鱼台,就看这两个时辰能做出多少事情来了。
“所以,我们不能守株待兔,必须主动出击。”八咫和歌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戚英今次倒是没有沉默,而是朝八咫和歌道:“陈东叶明那边还有没有后手?”
八咫和歌欲言又止,显得很迟疑,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朝戚英道:“我答应过要帮你,这是表达我的诚意,请收下。”
她从极其贴身之处,取出了一个纸包来,交到戚英的手中。
那是一封密信,用防潮的油纸包着,外头则是一个丝绸面的书封,上头还带着八咫和歌的体温。
戚英打开了密信一看,也是脸色大变,直勾勾地盯着八咫和歌,眉头拧成了“川”字。
“你的诚意是足够了,但我的麻烦也是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