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王阳明详传》（11）
第三次靖乱时期本篇所讲述的内容是从王阳明五十六岁那年的五月到他去世这一段时期，他在文治武功方面的经历，也可以称这段时期为他的晚年时期。在这一时期，王阳明在文武两方面都取得了成功，他在施行文教的同时不忘武功，在出征靖乱之际不忘讲学布道。尤其值得称颂的是，在第三次靖乱中，王阳明并没有诉诸于武力，而是通过文德感化了乱民。可以看出，王阳明在这段时期更加注重的是文教。
受命出征
嘉靖六年（1527年）五月，朝廷任命王阳明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命他出征剿灭思恩和田州的反贼。六月，王阳明上疏请辞，但没有获得允许。
最初是广西田州的岑猛作乱。提督都御使姚镆率兵征讨，在捉获岑猛父子后，姚镆向朝廷奏报，说是叛乱已被平定，请求朝廷对有功之臣予以封赏。朝廷也按照姚镆的意见奖赏了一大批人。后来反贼的余党卢苏、王受又聚众作乱，并且攻陷思恩与田州。姚镆又集合四省兵力前往征剿，但是久久不能攻克。巡按御史石金参了姚镆一本，请求罢免姚镆。
就在这时，侍郎张璁和桂萼向朝廷举荐王阳明，建议让他带兵前往征剿。鉴于王阳明以往的赫赫战功，朝廷同意了这两人的建议，重新起用王阳明，任命他总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并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允许他见机行事，随宜抚剿，至于使用当地的土官还是由朝廷向当地派出官吏，完全听凭王阳明的裁决，朝廷会充分尊重他的意见。此外，朝廷还特意让他调查之前根据姚镆的建议得到奖赏的那些官吏的功过，看其中是否有不实之举。当时，朝廷还劝他一定要以国家为重，不要再跟以前一样上疏请辞了。
即便如此，王阳明还是上疏请辞，他在上疏中说：
臣伏念君命之召，当不俟驾而行，矧兹军旅，何敢言辞？顾臣患痰疾增剧，若冒疾轻出，至于偾事，死无及矣。臣又复思，思、田之役，起于土官仇杀，比之寇贼之攻劫郡县，荼毒生灵者，势尚差缓。若处置得宜，事亦可集。镆素老成，一时利钝，亦兵家之常。御史石金据事论奏，所以激励镆等，使之善后，收之桑榆也。臣以为今日之事，宜专责镆等，隆其委任，重其威权，略其小过，假以岁月，而要其成功。至于终无底绩，然后别选才能，兼谙民情土俗，如尚书胡世宁、李承勋者，往代其任，事必有济。
上疏报上去以后，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世宗皇帝下旨罢免了姚镆，命其致仕返乡。而且还派出特使，敦促王阳明赶紧踏上征途。
嘉靖六年（1527年）八月，王阳明在出发之前，作了一篇《客座私祝》。
《客座私祝》
王阳明在《客座私祝》中写道：
但愿温恭直谅之友，来此讲学论道，示以孝友谦和之行，德业相劝，过失相规，以教训我子弟，使无陷于非僻。不愿狂躁惰慢之徒，来此博弈饮酒，长傲饰非，导以骄奢淫荡之事，诱以贪财黩货之谋，冥顽无耻，扇惑鼓
动，以益我子弟之不肖。呜呼！由前之说，是谓良士。由后之说，是为凶人。我子弟苟远良士而近凶人，是谓逆子。戒之戒之！嘉靖丁亥八月，将有两广之行，书此以戒我子弟，并以告夫士友之辱临于斯者，请一览教之。
这也应该成为我们今人的训诫。
嘉靖六年（1527年）九月，王阳明从越地出发前往思恩和田州。九月八日，钱德洪与王畿前往舟中拜访张元冲，三人一起讨论为学的要旨，但是三人在“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即“四句教”的看法上产生了分歧，难以达成统一意见。于是，在王阳明将要出发的前夜，钱德洪和王畿特意前来向王阳明请教。王阳明也就此向他们做了非常详尽的解答。在附录中，我还会对“四句教”进行介绍，所以在此就暂不赘述了。
王阳明在渡过钱塘江后，游览了吴山、月岩和严滩等地，而且都有诗作留下。在经过钓台时，王阳明作诗《复过钓台》，其中写道：
忆昔过钓台，驱驰正军旅。十年今始来，复以兵戈起。空山烟雾深，往迹如梦里。微雨林径滑，肺病双足胝。仰瞻台上云，俯濯台下水。人生何碌碌，高尚乃如此。
疮痛念同胞，至人匪为己。过门不遑入，忧劳岂得已。滔滔良自伤，果哉末难已。
还特意题跋：
右正德己卯献俘行在，过钓台而弗及登，今兹复来，又以兵革之役，兼肺病足疮，徒顾瞻怅望而已。书此付桐庐尹沈元材刻置亭壁，聊以纪经行岁月云耳。时从行进士钱德洪、王汝中、建德尹杨思臣及元材，凡四人。
在到达西安县（今衢州）时，诸生站在雨中等待王阳明的到来。王阳明看到此情此景，非常感动，于是作诗一首以感谢诸生，全文如下：
几度西安道，江声暮雨时。机关鸥鸟破，踪迹水云疑。仗钺非吾事，传经愧尔师。天真泉石秀，新有鹿门期。
当时，钱德洪和王畿正在计划选址建一座书院。在经过天真山时，王阳明被此地的景色所折服，觉得这是建书院的好地方，于是作了一首诗向钱、王二弟子建议说：
不踏天真路，依稀二十年。石门深竹径，苍峡泻云泉。泮壁环胥海，龟畴见宋田。文明原有象，卜筑岂无缘。
据说，在当时的天真山中，有仰止祠、环海楼、太极云和泉泻云等亭子。在经过常山时，王阳明也赋诗一首，全文如下：
长生徒有慕，苦乏大药资。名山遍深历，悠悠鬓生丝。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中岁忽有觉，九还乃在兹。非炉亦非鼎，何坎复何离。本无终始究，宁有死生期。彼哉游方士，
诡辞反增疑。纷然诸老翁，自传困多岐。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劝徐樾勿要禅定
嘉靖六年（1527年）十月，王阳明抵达南昌府。然后经过丰城到达广信府。当王阳明乘坐的船只从广信府出发后，沿途诸生，例如徐樾、张士贤和桂轨等人都请求拜见。但是，王阳明都以军务在身，没有闲暇为由，谢绝会面，不过承诺等他返程的时候一定会和大家相见。唯独徐樾从贵溪一路追至余干，王阳明被他的诚意所打动，最终答应他登舟相见。
徐樾一直在白鹿洞练习静坐，但是有些过了头，似乎陷入了佛教的禅定。但是，他确信在静坐中理解了王阳明的学说，得到了真谛。
王阳明就让他举几个例子看看。徐樾就兴奋地举起例子来，他举一个，王阳明否定一个，举了十几个，已无例可举，相当沮丧。
王阳明指点他说：
“近之矣。此体岂有方所，譬之此烛，光无不在，不可以烛上为光。”
徐樾不理解。王阳明就在空中画了个圈说：“此亦是光。”
又指向船外被烛光照耀的湖面说：
“此亦是光。”
再指向目力所及处说：
“此亦是光。”
徐樾先是茫然，但很快就兴奋起来，说自己懂了，然后拜谢而去。
欢迎的盛况
当王阳明抵达南浦时，当地的父老军民每人头上用木盘顶着一炉炽旺的香，夹道欢迎王阳明。人多得堵塞了街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父老军民交替着将王阳明的轿子抬到衙署。王阳明坐在正座上，接受父老军民的拜谒。为了维持秩序，所有的人从东边入，西边出，但有些百姓舍不得王阳明，出去之后再排队进来拜谒一次。一直到了晚上六点多，人才逐渐消散。当地的官员这才有时间举行迎接上级官员到达的官方仪式。
第二天，王阳明拜谒孔庙，在明伦堂讲《大学》。前来听讲的人太多，拥挤到几乎无立锥之地，站在外圈的人基本都听不到王阳明的声音了。
气质动人
当地有一个知名人士，名叫唐尧臣，他借给王阳明献茶的机会得以到堂内听讲。
最初，唐尧臣并不认同阳明学，但当他看到万人空巷前来迎接王阳明的盛况，内心就开始有点动摇。后来在拜谒时，他看到了王阳明的相貌，惊叹说：
“三代后安得有此气象耶！”
后来现场听了王阳明的讲学后，唐尧臣开始信奉阳明学。黄文明和魏良器和他开玩笑说：
“逋逃主亦来投降乎？”
唐尧臣笑着回答说：
“须得如此大捕人，方能降我，尔辈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