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王阳明详传》（9）
第二次靖乱时期（2）宸濠的末路
宸濠看到大势已去，也开始做逃跑的准备，他与娄妃泣别说：
“昔人亡国，因听妇人之言。我为不听贤妃之言，以至如此。”
娄妃哽咽，泣不能声，只是轻轻地说出：
“殿下保重，勿以妾为念。”
娄妃言毕，就与数名侍女一起跳湖自尽了。宸濠心如刀绞。万锐觅得一条小船前来接宸濠。宸濠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带着四名侍女，乘船在战火中疾行。
万安县知县王冕，按照王阳明的安排，假装渔船数艘，散伏在芦苇荡中。看到远处有一只小船驶来，王冕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就赶忙划船过去查看。宁王看到这是一艘渔船，也没加戒备，大声喊道：
“渔翁渡我，当有厚报。”
王冕同意他换乘自己的渔船。待宸濠上到渔船上后，王冕一声哨响，周围散伏的渔船聚拢而来。宸濠自知大限已至，最终选择了投水自杀。但遗憾的是，他跳水的地方水太浅，跳下去之后，连他的脖子都还没没过来，宸濠就站在水中瞎扑腾。军士们用长篙勾住了他的衣服，把他从水中硬拖了上来。
是时，伍文定、邢珣等率军乘胜追击，先是擒住了宸濠的大儿子和家属等，然后李士实、刘养正、喻才、李自然、徐卿等数百人也先后被擒，无一漏网。王纶，季敩二人选择了跳水自尽。此战共擒斩三千余人，落水者有二万余人，衣服、盔甲、器具和财物等与浮尸飘荡十余里。战后，部分残兵败将逃到了昌邑和吴城。于是，王阳明又派兵进入昌邑和吴城搜查，将所有的残兵败将擒斩殆尽。
湖口县知县章玄梅将王阳明迎进自己的县衙。王冕押着宸濠来到湖口县衙献俘。宸濠看到湖口城内的街道上军队严整，禁不住苦笑着说：
“此是我家事，何劳王都堂这等费心。”
宸濠见到王阳明后，拱手行礼，为娄妃求情说：
“濠做差了事，死自甘心，但娄妃每每苦谏勿叛，乃贤妃也，已投水而死，望善葬之。”
王阳明于是命中军官带着宁王府的一名太监前去识认。只见一艘渔舟中载有一具女尸，尸体身上的衣服皆用丝线密密地缝合。渔夫怀疑这具女尸身上可能会藏有财宝，正打算撕开衣服查看的时候，中军官带着太监及时赶到，认出这正是娄妃，于是赶紧制止了渔夫，把娄妃的尸体运回到湖口县。王阳明命人将娄妃埋葬于湖口县城外，至今仍被称为“贤妃墓”。
慰劳诸将
战后，众官前来相见。王阳明来到堂下，握着伍文定的手说：
“今番破贼，足下之功居多。本院即当首列，必有不次之擢。”
伍文定回答说：
“仗圣天子洪福，老大人妙算，知府何功之有？”
王阳明又对他说：
“斩阵先登，人所共知，不必过谦。”
此外，王阳明对邢珣，余恩等人也各以温言慰劳。众官员也都欢喜而退。
翌日，王阳明正在军中整理军务。中军官前来报告说：
“知府陈槐、曾玙等分兵攻南康、九江，贼兵出战，俱为官军所败。陈槐阵上斩了徐九宁。知县何士凤开门以迎王师，将城中余贼尽行诛剿。南康百姓闻官军逼城，共杀陈贤。二郡悉平。”
至此，宸濠的叛军被全部剿灭。
一难去后，又来一难
前文已述，王阳明在获悉宁王宸濠谋反的消息后，立即向朝廷汇报了此事。当时的兵部尚书王琼看到王阳明的这份上疏后，立即通知五府六部的大臣前来左顺门会商。这些大臣中，有人曾接受过宸濠的贿赂，有人暗地里和宸濠私通，有人见宸濠势大，怕他终将夺取皇位，所以都是暗怀鬼胎，徘徊观望，不敢明言斥责宸濠的谋反之举。
王琼没想到会出现这一状况，于是正色说：
“竖子素行不义，今仓卒造乱。自取灭亡耳。都御史王守仁，据上游，必能了贼，不日当有捷报至也。其请京军，特张威耳。”
王琼连续发布了十三道命令。第一道就是削去宸濠的王位，将他定性为反贼并布告天下，还许诺凡是忠臣义士能组织义军并擒获反贼宸濠者，封以侯爵。然后将和宸濠私通的朱宁、臧贤逮捕，送到法司治罪。又传檄南京、两广、浙江和江西的各路军马，要求他们坚守要塞，一旦宸濠带兵前来，要合力剿杀。
朝廷任命安边伯许泰统揽军务；任命平虏伯江彬、太监张忠和魏彬为提督官；任命左都督刘翚为总兵官；任命太监张永为机要赞画，并负责查勘宸濠谋反的实情；任命兵部侍郎王宪督理粮饷。
但是，当朝廷大军刚刚到达山东临清地区时，江西方面就传来了捷报，说是宸濠已经被擒获了。许泰、江彬和张忠等耻于无功，于是秘密上奏明武宗，请他御驾亲征并顺便游览南方景致。明武宗大喜，于是自称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打算亲自前往江西征讨宸濠。在上朝时，很多大臣力谏不要御驾亲征，但是明武宗根本不听，还把一些提意见的大臣给活活打死了。最终，明武宗的銮驾从北京浩浩荡荡开出，大学士梁储和蒋冕一起陪同。
王阳明在擒获宸濠以后，立即上疏朝廷，其中言明自己计划于九月十一日从南昌出发，亲自押解宸濠赴京。他在上疏中写道：
逆濠睥睨神器，阴谋久蓄。招纳叛亡，探辇毂之动静，日无停迹，广置奸细。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发谋之始，逆料大驾必将亲征，先于沿途伏有奸党，为博浪荆轲之谋。今逆不旋踵，遂已成擒。法宜解赴阙下，式昭天讨。欲令部下各官押解，恐旧所潜布，乘隙窃发，或致意外之虞，臣死有余憾。况平贼献俘国家常典，亦臣子常职。臣谨于九月十一日，亲自量带官军，将濠并官眷逆贼情重罪犯，押解赴阙。
当王阳明行至常山草萍铺时听到了明武宗御驾亲征的消息，他大惊说：
“东南民力已竭，岂堪骚扰。”
他传令下去，要求从次日早上开始加快步伐，要星夜兼程往前赶，还命人取来笔，在墙上题诗一首：
一战功成未足奇，亲征消息尚堪危。边烽西北方传警，民力东南已尽疲。万里秋风嘶甲马，千山晓日渡旌旗。小臣何事驱驰急，欲请回銮罢六师。
当时，圣驾已经抵达淮徐地区。许泰、张忠和刘翚等看到王阳明的上疏后，向明武宗密奏说：
“陛下御驾亲征，无贼可擒，岂不令天下人笑话，且江南之游，以何为名。今逆贼党羽惧尽，釜中之鱼。宜密谕王守仁释放宁王于鄱阳湖中，待御驾到，亲擒之，他日史书上传说陛下英武，也教扬名万代。”
武宗皇帝原本就贪玩，听奸臣们一说，觉得这样玩玩也挺好，于是就用威武大将军的名号发了一道令牌，派锦衣卫送给王阳明。
王阳明行至严州时，接到了这道令牌。有人劝他说：
“威武大将军，即今圣上也。牌到与圣旨一般，礼合往迎。”
王阳明却说：
“大将军品级，不过一品。文武官僚不相统属，我何迎为？”
大家都劝他说：
“不迎必得罪。”
王阳明坚持己见说：
“人子于父母乱命，不可告语，当涕泣随之，忍从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