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王阳明详传》（7）

第二次讲学时期本篇讲述的是王阳明从四十七岁那年的四月至四十八岁那年的五月，大约一年多时间的讲学事迹。虽然仅有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但其论述在整个阳明学中却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古本大学》和《传习录》是阳明学的经典，《朱子晚年定论》则是争论的焦点。以上三书虽然不是在这一年多时间内完成的，但是却是在这一段时间起的头，可以说阳明先生的学说在这一段时间已经成熟了。

正德十三年（1518年）四月，王阳明班师回府后，立即建立社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民风不善，由于教化未明。今幸盗贼稍平，民困渐息，一应移风易俗之事，虽未能尽举，姑且就其浅近易行者，开导训诲。”

王阳明发布告谕，发到南赣所属各县，要求父老子弟相互戒免，兴立社学，延师教子，歌诗习礼。在大街上见到官员和长辈，要叉手拱立，以示尊敬。见到做得好的人，王阳明就会赞赏鼓励他们，久而久之，百姓逐渐知道了冠服之制和礼法，巷子内早晚也都有了歌声，礼让的风俗渐渐形成。

是年五月，王阳明奏请设立和平县。六月，王阳明被提拔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明武宗封赠王阳明的一子承荫锦衣卫，世袭百户。王阳明上疏请求辞掉荫子，但皇帝没有答应。

刻《古本大学》

王阳明带兵征剿贼匪期间，根本没有片刻闲暇去讲学。不过，门人薛侃、欧阳德、梁焯、何廷仁、黄弘纲、薛俊、杨骥、郭治、周仲等二十余人一直聚在一起学习，没有解散。

先生凯旋之后，罢战休兵，这才开始专注于与门人和学友交流学术思想。他日夜帮助大家去研究《大学》的主旨，向大家指明圣学的方向。往年，先生在龙场之时，就已经注意到朱熹的《大学章句》和圣学的主旨并不契合。于是，他自己手录了《古本大学》，日夜研究，最终发现圣人之学本是简易明了的，而且《大学》仅有一篇，根本不存在经传之别。

格致本于诚意，原无缺传可补。以诚意为主，而为致知格物之功，故不必增一敬字。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体，故不必借于见闻。王阳明重新刻录《古本大学》，并亲自为其作序，又在旁边加上自己的注释，依此向世人传播自己的思想。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日本流传的《古本大学》主要以京都府厅藏本为主，此外也还有其他的几个藏本流传于世。

编纂《朱子晚年定论》

此外，王阳明还编纂了《朱子晚年定论》，他在序中说：

昔谪官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证诸“六经”、“四子”，洞然无复可疑。独于朱子之说，有相牴牾，恒疚于心。切疑朱子之贤，而岂其于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复取朱子之书而检求之。然后知其晚岁固已大悟旧说之非，痛悔极艾，至以为自诳诳人之罪，不可胜赎。世之所传“集注”、“或问”之类，乃其中年未定之说，自咎以为旧本之误，思改正而未及。而其诸语类之属，又其门人挟胜心以附己见，固于朱子平日之

说犹有大相缪戾者。而世之学者，局于见闻，不过持循讲习于此，其于悟后之论，概乎其未有闻。则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无以自暴于后世也乎？予既自幸说之不缪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学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说，而不复知求其晚岁既悟之论，竞相呶呶，以乱正学，不自知其已入于异端，辄采录而裒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几无疑于吾说，而圣学之明可冀矣。

从这段序中我们可以窥见王阳明编纂《朱子晚年定论》的良苦用心。此外，王阳明在给安之的书信中还说：

留都时，偶因饶舌，遂至多口，攻之者环四面。取朱子晚年悔悟之说，集为定论，聊藉以解纷耳。门人辈近刻之雩都，初闻甚不喜，然士夫见之，乃往往遂有开发者，无意中得此一助，亦颇省颊舌之劳。近年篁墩诸公尝有《道一》等编，见者先怀党同伐异之念，故卒不能有入，反激而怒。今但取朱子之所自言者表章之，不加一辞，虽有褊心，将无所施其怒矣。有志向者一出指示之。

据此也可以看出王阳明当时编纂《朱子晚年定论》的态度。

后来，明儒罗整庵大力批判《朱子晚年定论》，清儒陆陇其和陆世仪等也极力驳斥《朱子晚年定论》。然而，王阳明编纂《朱子晚年定论》只是想删除朱子学说中那些“主心”的内容，并没有限定从多少岁开始是朱熹的中年，从多少岁开始是朱熹的晚年，所以用年、月时间的考证来责难王阳明只是因为不了解先生的真意而已，所以我们在此也没有必要一一予以辨明。

《朱子晚年定论》收录在《传习录》下卷的末尾。

《传习录》上卷完成

正德十三年（1518年）八月，门人薛侃刻印《传习录》上卷。其中，徐爱和王阳明之间的问答占了《传习录》上卷的很大一部分。

徐爱是王阳明的妹婿，他跟先生最为亲密，而且也是所有弟子中闻道最早的。徐爱在南京兵部郎中任上时，因病离职返乡。曾与陆澄计划在家乡耕田以待王阳明回来，但不幸的是徐爱年仅三十一岁就去世了。徐爱对于王阳明就如同是颜回对于孔子，而且在不幸短命方面，徐爱和颜回也是极其相似。王阳明在听闻徐爱的讣闻后，悲恸大哭，其后每当言及徐爱都会悲伤不已。

薛侃将徐爱与王阳明的问答编纂为一章与两篇序，将自己、陆澄与王阳明的问答各编纂为一章，这样三章和两篇序就构成了《传习录》的上卷，并在虔州刻印出版。

这段时期，先生的学说越传越广，四方之士都来听讲，最初还住在射圃的馆舍内，但是后来人越来越多，渐渐就住不下了，于是先生修了濂溪书院，供弟子们学习和居住。当时，江西的名士邹守益也拜王阳明为师。

慰劳宴

王阳明在剿贼得胜以后，身心稍得安宁。一日，他大摆筵席慰劳诸生，并对大家说：

“以此相报。”

诸生感到非常惊讶，忙问其故。王阳明回答说：

“始吾登堂，每有赏罚，不敢肆，常恐有愧诸君。比与诸君相对久之，尚觉前此赏罚犹未也，于是思求其过以改之。直至登堂行事，与诸君相对时无少增损，方始心安。此即诸君之助，固不必事事烦口齿为也。”

诸生听后，各自反省自己，同时对王阳明也更为敬重。从这段话可以看出，王阳明是在用自己的亲身感受来激励诸生。

三教同异论

王阳明在这一时期谈论过儒释道三者的异同，他说：

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本体有障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

据此也可以看出王阳明对儒释道三者的态度了。

乡约保甲法

正德十三年（1518年）十月，王阳明制定乡约保甲法。

在剿灭贼匪以后，王阳明觉得百姓表面上看起来非常顺从，但其内心未必归顺，于是制定了乡约保甲法。他在开篇中写道：

顷者顽卒倡乱，震惊远迩。父老子弟，甚忧苦骚动。彼冥顽无知，逆天叛伦，自求诛戮，究言思之，实足悯悼。然亦岂独冥顽者之罪，有司抚养之有缺，训迪之无方，均有责焉。虽然父老之所以倡率饬励于平日，无乃亦有所未至欤？今倡乱渠魁，皆就擒灭，胁从无辜，悉已宽贷，地方虽以宁复，然创今图后，父老所以教约其子弟者，自此不可以不豫。故今特为保甲之法，以相警戒。聊属父老，其率子弟慎行之。务和尔邻里，齐尔姻族，德义相劝，过失相规，敦礼让之风，成淳厚之俗。

据说，王阳明的保甲法有一本小册子流传于世，但至今我还没有看到过。十一月，王阳明再次奏请疏通盐法。他认为从广东调盐进入赣南要比从其他地区调盐进入赣南成本低，这有利于当地经济的复苏，于是在上疏中说：

臣窃以为宜开复广盐，著为定例。

最终朝廷采纳了王阳明的建议，当地人民深受其利。

正德十四年（1519年），王阳明四十八岁，人在江西。正月，他上疏感谢皇帝对自己升荫的恩遇。在平定三浰匪乱的过程中，王阳明功勋卓著，所以皇帝擢升了他的官职，还荫子锦衣卫，世袭千户。王阳明上疏请求皇帝收回荫子的决定，他在上疏中写道：

荫子实非常典，私心终有未安。疾病已缠，图报无日。

奏疏呈给了皇帝，但是没有获得准许。后来，王阳明又以祖母岑氏病情危笃为由上疏乞求致仕返乡，但依然没获得准许。

小结

《古本大学》和《传习录》非常容易入手，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仔细读一下。《朱子晚年定论》并不是研究阳明学的必读书籍，不过如果方便的话，找来一读也未尝不可。从王阳明的“三教同异论”可以窥见王阳明对儒释道三者的达观态度。从“乡约保甲法”可以发现王阳明重视道德的政治主张的端倪。王阳明的施政方针是“重视文德、避免武力”，大家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