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王阳明详传》（8）
第二次靖乱时期（1）本篇所述的是王阳明从四十八岁那年的六月至四十九岁那年的十二月，大约两年时间内的言行和功业。在这段时期，虽然王阳明经历了宸濠叛乱和奸党谗言等各种各样的艰难，但最终还是建立了一生中最大的功勋。
王阳明在这段时期内的言行对我们今人来说是很好的借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像这段时期这样辉煌，这样让人受益的言行以后再也没有了。
正德十四年（1519年）六月，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聚众谋叛。王阳明奉命前往戡乱。六月九日启程，十五日到达丰城县。丰城县令顾佖出城相迎，告知其宁王宸濠已经谋反。王阳明立即乘舟返回吉安府，发起义兵抗击宸濠。十九日，王阳明上疏言宁王已反，御史李克嗣飞报朝廷。至此，朝廷才知悉宁王谋反一事。王阳明的知己，兵部尚书王琼曾说：
“竖子素行不义，今仓卒举乱，殆不足虑。都御史王守仁据上游蹑之，成擒必矣。”
在本篇中，我将详细介绍王阳明征讨宸濠的始末。
宸濠的权势
江西省南昌府宗藩宁王是明室皇族，雄视南方，世蓄异志，至宸濠时尤为奸恶，最终谋反。
据史书记载，宸濠性聪慧，通诗史，善于创作歌词，但是他性格轻佻，缺乏威仪，而且喜兵嗜利。在袭得宁王之位后，变得更加骄横。术士李自然言其有天子骨相，宸濠开始渐有异志。他在京城不吝钱财，广结私党，先结交内侍李广，正德初年又结交刘瑾等“八虎”，让他们在京城传播自己的好名声。此外，还用金钱贿买诸生，让他们向皇帝举荐其孝行。皇帝不明就里，还特意颁布诏书表彰其孝行。
宸濠为了扩张其王府的面积，故意在王府附近放火，然后让火延烧到自己的王府，表面上是在救火，其实是故意让其房屋焚毁，然后压低价格购买周围的土地，以达到扩张王府的目的。此外，还在赵家园营造庄园，大肆侵犯百姓的私产，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宸濠还豢养大盗胡十三、凌十一和闵廿四等，让他们在鄱阳湖中劫掠客商货物，预蓄军资。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宸濠除了结交远近的权贵外，还遍访各处的名士，努力将他们聘为自己的门客。安福县举人刘养正，字子吉，幼举神童，但是后来屡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没中举。到最后，他干脆不再参加科举考试，做了一身隐士服，整天以诗文为傲。官员纷纷上门拜访，以见到他为荣。宸濠用巨资将他招到自己门下，逢年过节还会送他很多礼物。就这样，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最终变得沆瀣一气。
李士实原为翰林官，后来在侍郎任上致仕返乡。他与宸濠结成了儿女亲家。李士实颇有权术，自负不比姜子牙和诸葛亮差，是宸濠主要的谋士。此外，宸濠还结交承奉官刘吉，术士李自然、徐卿等人，党羽甚众。
明武宗无子，所以宸濠就想立其子二哥为皇嗣。朱宁，臧贤与等大太监都在极力促成此事。朝中六部九卿、科道官员等也有很多人附和。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宸濠反而保持沉默，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的爪牙去操作。
李士实通过计谋糊弄了兵部尚书陆完，让他同意宁王可以自己招募王府护卫兵，另外又指使南京镇守大监毕真，让他率领南方的官员集体保举宁王的孝行。
后来，陆完改任吏部尚书，王琼代为兵部尚书。王琼已经意识到宸濠必反，于是对陆完说：
“祖宗革去护卫，所以杜藩王不轨之谋，正是保全他处，宁王再三要复护卫，不知他要兵马何用，异日恐有他变必累及公矣。”
陆完听后大悔，立即修书给宸濠，希望他能够主动放弃王府护卫兵。但是，宸濠不答应。宸濠借护卫为名，公然招募勇健之士，朝夕在府中舞枪弄棒。
刺探宸濠的举动
王阳明早就听说宸濠有谋反之意。有一次过节，宸濠特意给王阳明送了节礼。王阳明借此机会，派弟子冀元亨前去答谢，借此刺探宸濠谋反的举动。冀元亨，字惟干，钱塘举人，为人忠义，有信用。王阳明特意聘其为儿子正宪的老师。
一直以来，宸濠就特别想结交王阳明，听说冀元亨是先生的弟子，对其就更为礼貌，渐渐地言及一些谋反想法。元亨佯装不知，只与其谈致知格物之学，希望以此开导宁王，止其邪心。宸濠大笑说：
“人痴乃至此耶。”
立刻就与冀元亨断绝了来往。元亨回到赣州，向王阳明述说了此事。王阳明对他说：
“汝祸在此矣。汝留此，宁王必怨毒于我。”
于是派人护送冀元亨返回老家。
再说，宁王府的典宝阎顺，内官陈宣、刘良见宸濠图谋不轨，秘密前往京城，向朝廷举报此事。宸濠的心腹朱宁与吏部尚书陆完秘密将举报隐匿下来，并赶忙派人报告了宸濠。宸濠怀疑他们都是受承奉官周仪的指示，于是派人假装强盗，杀了周仪全家。此外，还杀了典仗查武等数百人。然后，他带着大量金钱前往京城，贿赂权贵，并打算杀掉阎顺等人。好在阎顺等人及时亡命远方，才得以幸免。宸濠的谋反步伐越来越急。
贤妃娄氏
宁王宸濠之妃娄氏素以贤德著称，他为宸濠生下来大儿子、三儿子和四儿子。宁王对娄妃也是最为敬重。娄妃察觉宸濠有不轨之心后，特意于饮宴中间，派歌姬进歌劝酒，希望借此点醒宸濠，曲名叫《梧叶儿》，其中有这样一段词：
争什么名和利，问什么咱共伊。一霎时转眼故人稀，渐渐的朱颜易改，看看的白发来催，提起时好伤悲。赤紧的可堪，当不住白驹过隙。
宸濠听罢此曲，面露不悦之色。娄妃问他：
“殿下对酒不乐，何也？”
宸濠回答说：
“我之心事非汝女流所知。”
娄妃陪着笑说：
“殿下贵为亲王，锦衣玉食，享用非常。若循理奉法，永为国家保障，世世不失富贵。此外更有何心事。”
宸濠带了三分酒意，叹口气道：
“汝但知小享用之乐。岂知有大享用之乐哉。”
娄妃又问：
“愿闻如何是大享用小享用。”
宸濠回答说：
“大享用者，身登九五之尊，治临天下，玉食万方。吾今位不过藩王，治不过数郡。此不过小享用而已。岂足满吾之愿哉。”
娄妃又说：
“殿下差矣。天子总揽万机，晏眠早起，劳心焦思，内忧百姓之失所，外愁四夷之未服。至于藩王，衣冠宫室，车马仪仗，亚于天子。有丰享之奉，无政事之责。是殿下之乐过于天子也。殿下受藩镇之封，更思越位之乐。窃恐志大谋疎。求福得祸。那时悔之晚矣。”
宸濠勃然大怒，掷杯于地而起。娄妃还劝告其弟娄伯将，一定不要跟着宁王谋反，但遗憾的是娄伯将并没有听从姐姐的劝告。
宸濠起兵于阳春书院，并将其定为自己的离宫。他还用酒毒死了巡抚王哲。其他官员无不悚惧。他要求所有前来参拜自己的官员必须身着朝服。各官惧其势焰，大多数都顺从了。当时，鄱阳湖中抢劫商船案件频频发生，大小官吏尽知这是宁王宸濠在暗中指使，但大家谁也不敢说。娄妃也是屡次劝谏，但是宸濠根本不听。
兵部尚书王琼已经预感到宸濠会谋叛，于是督促各省巡抚一定要加紧训练士兵，做好随时打仗的准备。此外，又从承奉官周仪等人的横死入手，要求江西巡抚一定要严捕盗贼。南昌府捕获了一群盗贼，其中就是凌十一。凌十一是宸濠的心腹，于是巡抚孙燧立即将此事秘密报告给了王琼。后来，宸濠派人将凌十一等人从狱中强行救出，更加加急了谋叛的步伐。宸濠计划在八月乡试时，待百官进入科举考场后举兵谋反。
王琼听闻凌十一被抢走以后，大怒道：
“有此贼正好做宁府反叛证见，如何容他劫去了。”
命令有司一定要限期将其抓捕归案。
宸濠害怕谋叛一事提前泄露，于是命令南昌诸生歌颂自己的贤德孝行，然后迫使抚按官向朝廷上奏此事。按察副使许逵向巡抚孙燧建议发兵包围宁王府，进去搜查盗贼，如果能捉到一两个的话，那就可以向朝廷上奏宸濠的谋叛之举，请求皇帝剥夺宸濠的王位，这样以免养成大患。但是，孙燧犹豫不决。
后来，宸濠屡次催促他在夸赞自己的奏折上署名。孙燧迫不得已，最后只能随众署了自己的名字。另外，孙燧想通过秘奏向朝廷汇报宁王的不法之举。其实，宸濠早就防着他这招，他派出自己的心腹假装土匪，横行于江西至北京一路，一旦有江西的奏章，全部都给抢去。孙燧向朝廷秘奏了七次，但奏折没有一次能够到达北京，只有他那封随众人署名保举宸濠贤德孝行的奏章到了皇帝手中。
当时，江彬得到皇帝的宠幸，被封为平虏伯。太监张忠和朱宁有矛盾，于是就和江彬走得极近。张忠想借宁王之事扳倒朱宁，但是一直没得到机会。后来，等保举宁王贤德孝行的奏章到了北京后，明武宗问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