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步步高》（22）
邵定发上班没几天，那几个高主任的亲信股长和副股长受到了纪律处分，三个股长都被降职使用。县纪委前脚刚走，市委组织部考察组到来。何水亲自陪同考察。这次只考察邵定发一人。何水让马副主任挑选干部来开座谈会，马副主任当然不肯丢失这个效劳的机会，和龚茜商量参加座谈会的人选。他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了。龚茜知道他的意思，可还是让马副主任自己确定。马副主任点了几个和邵定发亲近的干部来座谈，让龚茜也参加。龚茜说我现在得避嫌疑，风波才刚刚过去。她推荐办公室另一个秘书参加。马、李两人也在座。座谈会的顺利自然不用说了。会议结束，高主任要留考察组吃工作餐，考察组组长说他们还要个别走访，完了还要去一中和二中。高主任不勉强。
考察组随即分成两个小组，一组个别走访和去一中和二中。组长和一个干部留下同何水共同组成谈话组。组长是组织部副部长兼组织科长史可仁。史部长让人请邵定发来谈话，高主任等人知趣地告辞。
半个小时不到，完成了谈话，估计也就是走过场。邵定发满面笑容送史部长一行下楼。何水在楼梯口截住邵定发，两人又说又笑地说了好一会话。在楼道里，同样是送行的高主任等人自觉退后，等待。何水走了，邵定发回头看见他们三个都是像见着领导那样恭候，邵定发笑道：“领导们，感谢你们的支持。”和大家握手。三人都说是应该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们教委的工作。邵定发和大家谦虚了一番，告别走进办公室。他要将情况汇报给卢明芳，卢明芳在那头等着消息。
邵定发还没拿起话筒，龚茜进来道贺。刚说了句祝贺……声音停止了。高主任满面笑容走进来。龚茜知道他一定有话和邵定发说，知趣地退出。邵定发分外热情地握住高主任的手请高主任坐，自己要给高主任倒茶水。高主任拦住说：“不用忙了，邵部长，我有话和你说。”
邵定发听了连忙道：“高主任，您可不能这样称呼！”
高主任呵呵笑道：“好好，邵部长谦虚，我就接受你的指示。”邵定发张嘴又要说话。高主任道：“好好，不说指示。你坐，我是诚心来向你道歉的。”
邵定发坐下，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道：“主任，您这话就说错了，要道歉也应该是我。我由于不注意才被人家误解，生出谣言给县教委带来了负面影响。我这几天正在反省呢，准备找个适当的机会当面向您汇报呢！”
“哎呀邵部长，你说哪里话了。那几个人听风就是雨，都是没脑子的人，怪我平时对他们要求不严格，养成他们目无领导的习气。好在现在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找个教训够他们一生牢记的了。”高主任将责任全部推给他们。邵定发岂有不知。邵定发要做的就是尽力消除高主任对自己的戒心，毕竟教委的工作还要高主任来统筹，自己也不能树立对立面。他劝高主任不要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我们都应该向前看，那几个股长副股长还是很有威信和工作能力的，过一段时间，在给他们调整工作。高主任听了觉得邵定发的胸怀不是一般的宽广，心里很感动又有点愧疚。连忙表态不必为他们操心，既然邵部长有这个美意，以后我会找机会补偿的，也要让他们心里明白这是你邵部长大人大量。说目前绝对不行，空出来的三个股长的职位一定要请邵定发拟定。
邵定发知道高主任这是在向他买好，是诚心的。要是不答应高主任，他心里还是不安。邵定发笑笑说：“这个事是您和马主任的权力，论理我是无权过问的，顶多在主任会上表态而已。今天既然高主任把事情提出来了，我也不能不参与意见。要是觉得不合适，您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两人都是一笑。高主任笑道：“你说。”
邵定发提到龚茜的名字，高主任马上说让龚茜担任人事股股长。邵定发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龚茜对办公室熟悉，干得也可以。那个代字能不能早点去掉。”
“我正有此意。这个可立即办，我回去就请老马通知人事股写报告。还有，你请说。”
“还有，我就不瞒你了，办公室缺个副主任，要不是那个事情起来了，我想向您和马主任提议让姜秘书担任。哦，姜秘书是为我买房子借过钱给我，但这是两码事。我可是完全出于公心，要是您觉得这个不合适就作罢。”
高主任那里会不同意，就怕邵定发不提建议，那样他心里倒担心。高主任说姜秘书能力很不错，要安排他去人事股当副股长。邵定发笑笑没有说不同意。几个股长的职位的空缺，邵定发不肯提人选，给高主任留下空间。高主任却偏偏让邵定发提人选。说你要是不提，就一直空着。邵定发叫高主任的执拗难住，只说让他考虑考虑。高主任满脸是笑，他好像送出了天大的礼包。
高主任如此一边倒地买邵定发高兴，并不看好邵定发即将上任宣传部长的职务。宣传部长的职务虽然是常委是领导，在常委会上说得上话，对下面的干部工作和升迁去留有影响，但是影响力也是有限的。但从宣传部长的这个职务来论，还不如他这个县教委主任吃香，更比不上公安局财政局长了。他从这次风波中看出了邵定发以后升迁的必然。薛书记和夏县长可是对邵定发钟爱有加，夏县长还亲自去过邵定发的家，不仅给送去一张床，还自己掏钱给邵定发买了一张吃饭的小圆桌，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就像长辈对待晚辈的爱护。他邵定发有这样两个人的看好、爱护，能不顺利吗？听说昨天晚上城关镇的邱维能还特地请他吃饭，给邵定发压惊。邱维能他哪里是给邵定发压惊，他是在提前投资，想下一届进入副县长的人选名单里。何况邵定发背后始终站着卢明芳和他的丈夫！三个股长的位置虽然失去了心痛，可是要买来邵定发的放心和高兴，他以后还是有希望的。高主任也才四十出头，还是有机会的。
高主任看到邵定发很高兴，三个股长的人选他答应了考虑，放心地告辞。邵定发送行，热情得就是亲哥两。
邵定发回办公室刚要打电话，龚茜又来了。邵定发不得不撂下话筒。他现在看到龚茜再也不像原先那样规矩周正，特别是经历那场风波后感情像在一个夜晚就改变了，他们好像一见如故的老朋友。邵定发笑笑让龚茜坐。龚茜也不似原来的小心，动作和说话随便多了，毫不客气地坐进沙发里。邵定发虽然没有和她坐到一块，却坐在办公桌后面微笑着和她说起高主任的来意，问龚茜对他的提议是否满意。龚茜哪里能不满意，她盼的就是转正，说小姜倒是捡了一个便宜。邵定发听出龚茜更大的胃口，说你才三十二岁，来日方长。龚茜发现了自己刚才说话出了毛病，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小姜高兴。”
邵定发没有接下句，想和她说那三个股长的人选的事，可马上发现对龚茜不能说。想征求马副主任的意见，毕竟马副主任也帮过自己的。连他老同学被赶下台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工作上不带他为难，这次事件中，在教委里是极力辟谣，在调查组面前他尽力替邵定发分辨。他说的最让邵定发感动的一句话就是：对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我们要尽力保护，不要听风就是雨。邵主任来县教委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我敢拿我的党籍和职务为他担保，他绝对不是那样不堪的人。如果他有问题，我愿意和他同时接受组织处理！
人说患难见真情，邵定发这回是充分感受到了。见着马副主任就像见到亲哥哥那样热情。他哥哥可对他没有马副主任的好，动不动摆哥哥的架子，当民办教师那些年很是看不起他。连他的女儿邵露都感受到了，说大伯叫大姐为“大小姐”叫我为“小丫头”，有好吃的也不给我，都给了大姐。春枝听了说我们以后不要去他家，就当我们没有这个大伯。
马副主任见邵定发登门，那热情自然不用说了。他们坐下，邵定发小声说起的了三个股长空缺的事，特别说明高主任把提名权交给了我们，我怎么都推不掉。马副主任呵呵笑道：“你就坦然接受了吧，要不他会吃不香睡不着。何必折腾人呢？”
邵定发哈哈笑说：“还是你能把得准脉。”马副主任呵呵笑。邵定发请马副主任考虑人选，马副主任知道邵定发这是在回报自己，提了一个人的名字，说他现在的职务是完中教导主任和股长级别相同。邵定发说就这么定下来。让马副主任和高主任说这个人选是我提的，剩下两个还是交给高主任自己考虑，就说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人选了。马副主任说不可，怎么着你都得留一个，保不准你升迁消息传出去会有人找到你，你手里没有空位置你怎么安排？邵定发听了忽然想到大舅哥，但马上否定，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想到周书记曾经有过意图，但他那是为了自己以后进城。他不可能降级当股长的，但也保不准周书记没有人求他。要是周书记开口，而那人又比较合适那就麻烦了。邵定发同意马副主任的提议，说对他们的任命能不能等自己离开了县教委在开始。马副主任明白他的意图，说就是提名还有一整套组织程序，哪里比你的快。我敢断言，你的任命用不着一个月就下来了。
赵局长听说龚茜正式转正，打电话来邀请邵定发共进晚餐，说我小姨子要用最亲密的方式招待你。话说得很露骨，也很下流。他们通话时龚茜就坐在沙发里微笑着静听，龚茜从邵定发脸上读出了尴尬，忙笑着说你别听我姐夫胡闹，他是个没谱的人。赵局长的话在话筒里继续，说老弟啊，前一阵子闹得那么大动静，你没吃到羊肉也沾了羊膻。你要是没经历过那事岂不太遗憾太冤枉了。我那小姨子可是很倾心于你啊，给她点温暖，她可是粉嫩的紧，他还没让男人碰过，完全就是一颗熟透的葡萄，你要是不用我可熬不住了。接着哈哈大笑。邵定发“啪”的一声合上话筒，喃喃自语道：什么人呢！龚茜有点坐不住了，讪讪地问我姐夫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在谱的话。邵定发气咻咻地道：“何止不在谱，那简直就是流氓，真下流！”
龚茜大概知道姐夫和邵定发说了什么话了，笑眯眯道：“他是不是向你推荐了我？”
邵定发没想龚茜说得这么突兀，毫无掩饰，难堪道：“你你怎么也……”
龚茜灿烂地笑道：“我是说推荐我往上爬，你会错意思了。当然，我没有这个意思，干好我的主任就不错了。”龚茜是在用否认的方式提看法。邵定发正在斟酌用词没有立即说话。龚茜看了，知道应该离开了。
邵定发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很不爽，姓赵的那不是在毁我的前途吗？自己现在公示期还有两天！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有闪失。邵定发拿起电话拨通了杨柳的周书记，没等对方拿起话筒又合上。他原本打电话给周书记说要报答周书记对他的维护，又觉得不妥。原因还是谨慎，他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生枝节。
邵定发这几天上班不办公，有来人一律推给高主任他们。至于他离开后的空缺由谁来顶替，高主任多次征求他的意见，组织部也派人来征求过。邵定发一律推辞，说自己对全县的教育形式还不是完全了解，还是高主任他们几个知情。其实他心里想到二中校长，认为他挺合适。邵定发和他接触多次，为人办事能力不必说，可贵的是他的教育理念可是适合当前的改革需要的。但他不能再提建议，那样会让人说他擅权，有权力欲，他可不想背负这样的恶名。
邵定发正在埋头收拾整理文件资料，准备给他的继任者办交接。门口来了两个人，邵定发没有抬头，让他们有事找高主任他们，自己不办公了。来人并没有依着他的话离开。邵定发抬头，来人竟然是刘雪梅夫妻。刘雪梅脸上很明显挂着歉意，小莫脸上满是笑容。邵定发招呼他们坐下，问来有什么事。小莫笑而不答，胳臂肘暗里提示刘雪梅。这个动作叫邵定发看见，笑说：“没关系，有事就说嘛！”
刘雪梅听说低下头不肯依着小莫的意思办。小莫不得不赤臂上阵，笑说：“邵主任，哦，不应该是邵部长。邵部长，是这样的，我挺适合干办公室工作，听说教委好几个办公室都缺人。哦，我申明，不是想当官，只是当个普通干事。”
“想当官也没有什么不对啊！就这事？”
“就这事！邵部长，我可没有听信外面那些乌七八槽的谣言啊！”
邵定发呵呵一笑，是宽容的笑。听到笑声，刘雪梅抬头，眼里的清纯掺着少许慌乱。邵定发敏感地感觉到她还是受到谣言的影响了。小莫带着刘雪梅来向他伸手，是在逼宫。要是不处理好，刘雪梅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的。邵定发对小莫生出鄙夷，可不好公开开罪与他。笑过后，说：“莫主任这么年轻，肯定大有作为。你不相信传言是对的，我和刘雪梅就是师生关系，当年和他父亲发生了误会，所以导致了本不应该有的冲突。刘雪梅因此也没有继续上学。他要是继续上学了，我敢保证他一定会考上很不错的大学！我就是为了这个而自责！在加上我有这方面的旧疾，两厢里凑合到一块才闹出了那天的事！”
“我相信，邵部长不用解释。我会珍惜雪梅的！”
邵定发站起来亲自给小莫和刘雪梅泡茶，小莫很是感动。邵定发让他们回去安心工作，他会和高主任提建议的，至于能不能同意，你们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小莫快活地拉着刘雪梅起身，笑着说：“有您老师的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会安心工作的。老师，如果有时间来家里坐坐，也让我们当学生的好好孝敬您！”小莫一下子将他们的关系定位到学生和老师的关系上了，体现了小莫的精明。也让邵定发放心，这么精明的人是不会对刘雪梅不利。刘雪梅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用眼睛和邵定发对话。
送走刘雪梅夫妻，邵定发去了马副主任的办公室。说了小莫他们来找自己的事，说这个事比较敏感搞不好又要被人利用，可是小莫拉着刘雪梅来的企图很明显，请马副主任定夺。马副主任让邵定发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保证不让别人看出什么破绽而对你有任何不利。问邵定发给他安排一个什么位置适合。邵定发说就让在办公室里当个秘书吧，那里有龚茜看着好些。马副主任明白邵定发的意思，建议给小莫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他毕竟是三中的副教导主任嘛。邵定发想想觉得到也合适，笑道：“全凭您做主了。”
马副主任问邵定发对副主任的人选你真的不参与意见啊？邵定发说他不能有意见。马副主任点头说这样稳妥。
邵定发刚回到办公室，宣传部梁副部长领着两个随员来促驾，说：“组织部老何让我们来请你提前熟悉部里的工作环境，熟悉工作流程。”
邵定发呵呵笑着请他们就坐，给他们泡茶。一个三十左右的瘦削干部忙抢过水瓶，说：“邵部长哪里要你倒水，我来！”邵定发呵呵笑着放开水瓶坐到沙发里。梁副部长向邵定发介绍，倒水的是配给邵定发的秘书，叫文山。又指着身边挺结实的留着板刷头的中年人说这是司机老朱。邵定发握住老朱的手热情道：“朱师傅好，以后少不得要多多麻烦你了。”
朱师傅笑着说那都是应该的，我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你邵部长满意就好了。两人结束了热火，话转到正题上。邵定发说他的公示期还没过，这样过去行吗？梁副部长说没什么行不行，你的公示也快一个星期了，没见有反对的声音。就是有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鸡毛蒜皮，哪里能够影响得了你的就任？有前面的暴风骤雨、组织调查和考察还有领导的力荐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接下来就是尽快转换工作角色，适应新工作了。这可不是何水部长一个人的意思，他也干涉不到你。邵定发明白是上面的意图。也就不好推辞了。文秘书倒完水已经坐到邵定发身边微笑着听他们说话。
邵定发想了想说：“那好，咱们走！”
大家拥护着邵定发离开房间。经过办公室门口，邵定发叫出龚茜，说他现在就去宣传部看看，让他告诉下乡镇没有回来的高主任。龚茜问你这就上任啊？怎么着我们这边也要搞个仪式。邵定发说不是上任，是提前熟悉工作环境。梁副部长也如是说。龚茜要让司机开车送邵定发。梁副部长说不必了，这就是邵部长的司机。
龚茜没有送他们下楼，而是站立走廊目送着邵定发坐进停在门口的宣传部小车里。车子无声地滑出，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龚茜的心仿佛随之消散，眼角溢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