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新人》(19)
十八、奉命办理章露的出色表演让那些猜测和流言消于无形。贾怡和章露同床共寝说了大半夜的私房话。两个聪明女人在一起说的当然是聪明话,谁也没能探到对方的底,谁也没有让对方尴尬。
送走章露的是贾怡。贾怡要敲陆昌东的门让陆昌东送章露,章露不允许。说有咱们两在,他陆昌东只能靠边站。章露走了,贾怡心里怅然若失,脸上的明丽叫灰败笼罩。看到段组委的门开着,似乎是小跑着冲进段组委的房间。一进门就扒到桌面再也忍不住啜泣。从外面回来的段组委见了,说她心事用得太过了,伤着自己了!
贾怡很快结束了啜泣,脸上泪痕犹存。企望着段组委问该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死心?”
贾怡默然不语,脸上写满了不甘心的果决。
段组委见她如此,向她大浇冷水,说你不甘心有什么用。从昨晚表现看,章露那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大,在处理这个问题上很有一套。她丝毫没有责怪陆昌东和你,反而说出那些得体得叫方方面面听了都折服的话。人们常说,爱情是自私的,她的自私以大度的形式表现,说明她考虑问题是冷静的深远的智慧的,在这一点上你是斗不过她的。再说,她爸是民政局长。陆昌东今后的发展他能袖手旁观?这一点你根本没有基础。你说他陆昌东要选择伴侣会选择谁?贾怡已经擦干了眼泪,眼里的火苗仍在忽闪。她不得不承认表舅说的是事实,但是她心里在不断否定,同时心里升起倔强的不服。
段组委见贾怡不说话,以为自己的分析击中了贾怡的要害,换了口气劝贾怡,说爱情就是儿时的游戏,精神奢侈品。有它不多,没它不少。你可不能偏执于一端,那样你将生活在自己的精神的牢狱里,那是没有阳光和花香的黑暗。
贾怡突然文不对题地问:“难道爱情、婚姻都是交易?天底下就没有纯洁的情感净土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问题呢?抛开了陆昌东,天底下就没有值得投入感情的人了?抛开陆昌东你会看到更多的风景!那《人生》里刘巧珍后来不也是生活得很实在,反而高家林走上了一条……”
“都什么年代了,拿那些酸得发霉的人物比对说教。我决不做刘巧珍第二!”
“那你想怎么办?那晚你是勇敢,当众发表宣言。结果呢,你得到什么?陆昌东认可了吗?章露会放弃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傻说你痴,你不以为你那句话留给别人的只是笑柄?”
“人都长了嘴,他们爱说什么尽管说去,我才不稀罕理睬!”
“小怡啊,你现在最需要冷静!只有冷静了,才能看清事实决定以后的行为。作为表舅,我不会害你的。依我看你得考虑一下黄成思,他……”
“别说了,我就是嫁给一个村夫老农瞎子聋子瘸子也不会嫁给那号小人!”贾怡掩面跑出。
在楼梯过道里,恰巧遇到提前上班的陆昌东。两人都是一愣,站立当地谁也没有说话,显得十分尴尬,昨晚被章露的化解了的难为情又复活到两人的脸上心里。
还是贾怡打破了僵局,以陌生的熟人口吻道:“上班?”
“上班。”
两人又没有说话,还是僵持。“你——”两个人似乎是同时说,又同时住口。
贾怡抬起头,盯着陆昌东,眼里闪现着明亮道:“这么早上班干嘛?你们办公室真的有那么多活要干?”贾怡说完这句话,心里的紧张一扫而光,有的只是勇敢的冲动。陆昌东却被这句话压迫得连喘气的力量都没有了,更不敢贸然看贾怡眼睛里的闪亮。
贾怡笑道:“我问你话呢?怎么,出现了临时性哑巴了?”
“我……刚才接到龚书记的电话,让我上午去镇中……所以,我……”
“什么?让你去镇中?是不是要你去处理镇中学生上访的事?听说他们要在这几天搞罢课。中心学校的高校长和镇里的好几个领导都去做了工作,都是效果不佳。你去了有什么用?再说,要是在你去了这个当口,学生们真要是突然罢了课,你可就赶上了。那一切后果你得担着。你又不是分管领导!”
陆昌东听了这番话,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和紧张,完全投入到这件事情当中。对贾怡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到你办公室,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贾怡脸上露出笑容和陆昌东先后进入办公室。
贾怡就他所知道的和盘托出,说镇中的矛盾由来已久,领导层不团结,搞派性,教师也是如此。学生事件只是他们矛盾冲突的表现形式。学生的行为如果没有教师在背后支持甚至策划,他们才十四五岁,能够这样形成气候。就是学生自己的主动行为,教师和领导劝解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不妥。何况高校长和他办公室的人多次调解,还有镇里领导参与都没有化解,可见里面矛盾的复杂性。这可不像处理村民那样单纯,教师们也不像农民那样淳朴。
陆昌东听了,心里感到很沉重。想进一步和贾怡探讨,外面响起上班的脚步声。贾怡让陆昌东再去龚书记那里探口风,实在摆脱不了,可以把问题说严重一点,困难说多一点。为后来处理不了或者处理不好留下余地。陆昌东感受到贾怡的精明、细腻和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心里暖融融的,那点因为章露的到来引起的担心一扫而空,一激动差点握住了贾怡的手。
贾怡看到了,笑道:“咱两以后见面不要不好意思,就当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昌东笑道:“好!那我去了!”
“祝你好运!”
陆昌东正要出门,刘主任恰好进门。陆昌东退过一边让刘主任进入。刘主任笑问陆昌东有什么事。贾怡忙说是龚书记叫他,我传达的。刘主任笑笑,又突然刹住嘴里的内容。陆昌东冲刘主任笑笑离开办公室。刚上二楼,就听到高校长的激动声音。内容大意是:不行就将他调到小学,真要是不愿去,就把他养起来。我就不信了,我们八万多人口的一个镇还养不起一个教师!陆昌东听了脚步暂缓,要听听高校长后面的内容。可是高校长却没有继续心里的怒火,屋内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好像里面只有高校长一个人在那里发表临场前的预演。陆昌东走进龚书记的办公室,看到万书记也在座,忙和三人打招呼。龚书记指着陆昌东对高校长说:“高校长,陆主任代表我们镇里去解决问题,有什么话和陆主任说。”
高校长惊讶得连忙站起来道:“书记,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哦,陆主任,我不是说你处理不了镇中的事,而是你根本就不熟悉情况,那里的人事关系复杂着呢!”
万书记笑着插话道:“再复杂总要解决。你没有说情况怎么就断定陆主任不能胜任?”
“我哪里说陆主任不胜任了,我是担心,陆主任还这么年轻,那些可都是些老油子了,比不得农民好糊弄。要是陆主任受到什么话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就别在这里拔高难度吓唬人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保证学生不再到教育局上访,二、不能造成罢课的事实,三、在两天内解决。至于怎么处理,教师和领导层怎么变动那是你们的事。将结果报上来就可以了。当然,你高校长要从旁协助,你原来的思路必须搁到一边。事实证明你们以往的做法是行不通的。陆主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龚书记简直就是下达战场命令,容不得讨价还价。
陆昌东虽然知道,但还是开口要求多给自己几天时间。
“那你要多少时间?这个事情早一秒钟平复都是好的。”
“我知道,不说一个星期,总得五六天时间吧。”
“不行,我给你放一天,就三天!”
“那对领导层的变动,都能听我的安排?”
陆昌东忘记了贾怡的嘱咐,因为龚书记根本就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只能在领导划定的圈子里往前闯了,不仅争时间还要权,没有这两样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这是他参与处理两桩群体事件的经验所得。镇中是个新环境新群体,对处理镇中的问题他一点把握都没有。知识分子有矛盾的地方总是复杂相随,也必然和领导层有瓜葛,自己去了人家是否听得进自己的话都没有把握,更别说处理了。如果没有权威谁会听?龚书记没有说话。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龚书记脸上。万书记埋怨陆昌东钉钉还带转角的,不还有高校长和我们党委政府吗?这里离镇中也就两三百来米骑车也要不到五分钟时间。陆昌东怕的就是事事请示,议而不决空耽误,所以才有这一说。万书记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担心。高校长从万书记的话里听出了味道,连忙说:“万书记说得对,党委政府就在身边呢!”他刚才听了龚书记的话,心里非常慌张。龚书记的话里明显剥夺他这个校长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的决策权,而有些事他还一直在捂着,要是让陆昌东独自做主,自己的处境会很尴尬。现在,万书记的话里显然没有给陆昌东决策权,将重大决策收回党委政府,自己的担心稍缓。所以,才说了拥护的话。
陆昌东没有表态,也没有立刻去办事,只是静等。这个前提他必须坚持,否则,他拼着留给领导恶劣印象也不会去镇中。现在他不在是那个举目无亲的小秘书了,有了讨价还假的资本和余地。大家心情不同地在等待龚书记的最后决定,都希望按着自己的期望发展。龚书记权衡再三,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稳定第一,不能产生新的不安定!”
龚书记的话让高校长惊颤,万书记也感到突然。两人先后想说话,又都忍住。
“我会尽力的,但不要有过高的期望。”
他就像一个听到冲锋号的战士,在向前也是死,后退也是亡的情况下,他只有选择冲杀!这是他的性格使然。在冲锋的同时也安排了退路。
高校长沮丧地走在陆昌东身后,在心里琢磨着办法。百来米的水泥路很快被丢到身后。高校长请陆昌东进中心学校,说要向他详细介绍情况,陆昌东也正好要掌握尽可能详细的情况,两人一拍即合。走进办公室,高校长叫来刘副校长和办公室葛主任同陆昌东见过面后,自己要亲自给陆昌东泡茶。陆昌东制止,说我没有喝茶的习惯,您还是尽快说说情况吧。高校长笑笑说不急,先平静一下。叫小许过来。隔壁房间应声来了那天在会场和贾怡给领导倒水的女干事。高校长说:“我来介绍一下,许照平,中心学校教研员,师大毕业的,是我们镇唯一的正宗重点本科毕业的高才生。陆主任,就让她协助我们怎么样?”
陆昌东站起和许照平握手道好。许照平埋怨高校长道:“校长,您真是,怎么能在陆主任面前吹嘘呢。陆主任可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呢,我那个师大怎么可以和陆主任比!还说什么唯一的!”
听了许照平的话,高校长等大惊。高校长惊问陆昌东怎么来了镇里。在高校长眼里一切都有等级和规定的,也让陆昌东看到他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定位。陆昌东笑笑,没有回答疑问,坚持请他们介绍镇中的情况。说这事我们以后说行不行?
“那好,陆主任这么以工作为重,我就先来介绍,有遗漏的老刘老葛补充。还有小许你也得给我把关。”三人笑笑默许。
根据高校长的定义,镇中风波是中年教师方辉为首的几个教师在背后策划煽动学生闹事的恶性动荡事件。陆昌东请高校长详细说明。高校长说方辉原来在小学任民办教师,不知道怎么就混得了一张大专文凭。后来因为有文凭,优先参加了县里因为自然减员后的选招考试,侥幸被录取了。因此,心里恶性膨胀,非要调中学,说要求专业对口。真是笑话,他那张文凭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给他混进公办教师队伍里已经是投机取巧到家了。为此,他还和朱老主任打了一架,受到记过处分。陆昌东对处分不感兴趣,问方辉怎么进的镇中。高校长笑笑继续他的意图。说后来,方辉不断找分管教育的丁副书记,丁副书记也是不胜其烦,给了他教初中的机会。教了三年初一语文,后来跟班上,现在是他的第一个初三毕业班。初三毕业班不仅是学校的脸面,也是我们中心学校的招牌,怎么可能让一个没有教过的人干?主管教学的丁副校长和班子决定将九个平行班的尖子生集中开了一个实验班,以保证进一中和二中的升学率。不让他教实验班,他当然要造事。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当然,领导班子的不和也是次要的影响因素。这句话还比较客观,陆昌东心道。问方老师的语文能力如何,教学水平怎么样。
许照平说:“我到他们学校搞过教研活动,也听了他的课。他的教学水平、教学能力算是高的。他去年还在省教育报上发表了一篇三千字的教学论文,这在我们镇他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