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星陨

重返战场的感觉并不好受，殷聪非常清楚这一点。手中握着的武器已经不是那年的简陋长矛，和“及时雨”站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仿佛和原本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起御敌。尽管和他们没有什么仇恨，但是殷聪毕竟和他们战斗过。

那段经历现在回想起来太遥远了，几乎有一种不真实感。殷聪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没有什么选择，加入军队是最好的活命方法。现在的自己……同样也没有什么选择。

两声惊雷炸响，作战计划就这样开始了。

殷聪拿着手中的长剑冲锋在前，背上的雷神仓（电池）很沉重，随着步伐一跳一跳地撞击着自己的肩膀。他背后是几千名义军，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古街的西区（朱雀大街以西），三千余名神策军也在一侧。两军加在一起足有近万人，这几乎是御林军数量的三倍。虽然野外的许多攻城重武器神策军难以拉到朱雀大街上，但是御林军同样没有装备重武器。

朱雀大街的监控设备非常丰富，炸塌朱雀大街西墙之后御林军一定就已经接到了警报。但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军队实在太多了，就凭朱雀大街上维护治安的那些御林军，是根本无法阻止这两支军队向皇宫进发的。几乎没有什么阻挠，义军和神策军就各自冲破了朱雀大街东墙上唯一的入口，那是条和朱雀大街一样宽广的道路，叫做青龙大街，平日里由百余名御林军的人墙以及大量工事堵住，不允许游客和古街居民进去。除了太尉府之外，绝大多数古街官僚的府邸也都在东区。青龙大街就像东区的动脉一般，延伸出无数的街路，将整个东区牢牢裹住。

而在青龙大街的末端，就是皇宫。

青龙大街街口的人墙很快就被射成了筛子，但是在他们身后，御林军的部队仍有很多，他们增援的速度非常迅速。但神策军身经百战，马上就占据了要道，并结阵射击。殷聪听到有人在喊：“组成长江三叠，全力射击！”正是神策军的主将飞羽。

义军也不能示弱。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殷聪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他也大喊道：“义军结阵，前排射击，后排补上，以什伍为单位！”

“听殷聪的话，快！”“及时雨”也连忙高声附和道。义军的训练度尽管远不及神策军，但怎么说也身经百战，很迅速就结成了方阵。殷聪跑到方阵的一侧，看向神策军的方向，看到他们放出一排整齐划一的红色射线之后，也连忙高叫道：“放！”

义军手中的武器也发射出威力巨大的高能射线，御林军的阵型已经开始涣散。他们没有打过仗。殷聪忽然发现这一点，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之战。

白色的雾气渐渐向皇宫的方向蔓延，在那片雾气当中，殷聪能够听到罗青和许多人的声音。

“敌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再多射几轮！”那是飞羽的声音。

御林军的还击很快也就来了，但是他们被打了个晕头转向，火力并不密集，阵型也很涣散。御林军没有太多的战斗力，需要担心的是其他人，飞羽在开战前一直说道。

天空传来一阵呼啸声。

飞翼……神策军并没有配置这种战具，它们是独立于御林军、神策军之外的。飞羽说起过，自己和楚山军作战的时候，尽管经常调用飞翼，但也都是单独向皇帝申请的。

这种战具除了侦查之外，还有一种非常可怕的功能，殷聪也曾经亲眼见过。它们可以从天上向敌军扔炸雷。

呼啸之声越来越近，殷聪猛地明白过来，“卧倒！”他一边大喊着，一边自己卧在地上，紧接着一声巨响几乎击穿了自己的耳膜。他抬起头，看到自己身后的步兵方阵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染红了被炸出来的弹坑，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只被炸断的手臂就落在自己面前。

我不该来这儿……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儿。殷聪全身都颤抖着，但是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停止他的颤抖，爆炸的声音又响起两三声。耳朵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罗青！”

“好了！”

罗青的声音突然响起，爆炸声也渐渐消失了。殷聪缓缓抬起头，他看到了天空中的飞翼已经停止俯冲，它们飞得高高的，飞向另一个方向……不，它们在打圈，尽管它们下面就是敌军，但它们视若无睹。

罗青已经控制了飞翼，不管是什么战具，在罗青面前似乎都没法发挥出功效，罗青是所有机械战具的克星。殷聪慢慢站了起来，为自己刚才的怯懦而羞耻。祁钰不会喜欢你这样的，飞羽也不会喜欢，他们那么信任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诸位，我已经瘫痪了你们对面那支御林军部队的所有武器，你们已经可以冲了！”罗青的声音传入殷聪的耳朵，就像仙乐一样悦耳。

“结阵！”殷聪高声对身后的士兵叫道，“前进！”

“神策军全体听令，结阵上前，与敌军肉搏！”飞羽的声音也通过罗青的通讯网传入了殷聪的耳中。

在义军与神策军涌入青龙大街，冲向皇宫的路上，那些御林军一定会发现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在冲锋当中，殷聪看到青龙大街两旁的两台巨大的“火神”（一种可以发射火焰与炮弹的移动炮台）完全无法开火，显然也被罗青瘫痪了，那些御林军看上去非常恐慌，他们越聚越多，但恐惧和他们的数量一样增长迅速。等到义军杀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仍然没有任何对敌的方法。

肉搏是最好的击溃敌人的方式，比远程射击还要快速。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但殷聪同时也知道，杀戮是痛苦的。

那群御林军离自己越来越近，殷聪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看到了自己对面那个年轻御林军士兵脸上的恐惧。他害怕我，害怕我手上的能量剑，这把剑可以毫无阻碍地切下一根钢柱，自然也能切下人类的头颅。当距离缩短到最短的时候，他劈下了手里的剑，血溅了自己一身。

我不该在这里。

那个年轻人的肠胃还在蠕动，但已经被自己劈了出来，同时义军和神策军已经狠狠地撞上了御林军。一场屠杀。御林军没有什么阻止我们的办法。罗青提到过，如果不是运算量太大，无法操作，他甚至可以直接控制住御林军的所有人。殷聪当时注意到，白狼听了这句话之后狠狠地瞪了罗青一眼，他讨厌这种话。

即便那些能量刀剑都已经被罗青瘫痪，那些锋刃本身仍然可以杀人。但是在神策军、义军本来就有的数量优势下，御林军几乎一败涂地，溃不成军。有了罗青，什么战争都能打赢。

等到打进皇宫建筑群的大门之后，殷聪已经记不起自己杀了多少人。也许有十个，也或许有二十个。大部分御林军士兵都失去了斗志，杀他们并不费力气。我不应该在这里。殷聪想起了赵六老伯的血，它似乎再次梗住了自己的喉咙。我不该在这里。

“全军列队！”御林军败退进皇宫建筑群的第二道大门之后，飞羽忽然高声叫道，声音通过通讯网连通到所有人的耳朵中，“整队之后，再轰击大门！”

“诺！”神策军全军一起喊道，喊声震天，殷聪和“及时雨”也连忙指挥义军配合。这里是一个宽阔的广场，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门，比皇宫正门还要大，殷聪觉得在这里似乎不应该止步，不然很容易被伏击。可是看着周边的宫墙，似乎也没有什么被伏击的可能。

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殷聪连忙看去，是神策军的主将飞羽。

“飞羽将军。”殷聪连忙低头行礼，却感觉飞羽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飞羽的眼睛中带着笑意，“我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时候，绝对没有你这么能干。”

“将军过奖了。”殷聪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强笑一声。

“我知道很难。”飞羽拍在殷聪肩膀上的手用了下力，“但你要坚持，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很庆幸这是最后一仗。”殷聪笑道。

我不该来的。不该。这场仗不需要我也能赢，只要有罗青，不管怎样的战斗都能赢。罗青是神，我不是，飞羽也不是。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显得没那么懦弱，但其实我就是那么懦弱。

“我不想再杀人了。”殷聪补了一句。赵六老伯的血和刚才那些士兵的血都堵在喉咙口，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

飞羽没有回话，回过身去，正要喊句指令，突然，殷聪的耳中传来一阵尖利的噪声。

那阵噪声让殷聪的整个脑袋都疼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然后他才发现所有的人都露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痛苦表情。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殷聪紧紧地捂着耳朵，但是没有一丁点用处，噪声仍然很明显。他尽量向周围看去，周围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怎么回事……”飞羽也捂着自己的耳朵，殷聪还没来得及回应，面前的第二道大门却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声。

“列阵！列阵！列阵！”飞羽连忙高声呐喊着，手中的长剑举得很高，然后重重地劈向空气，“放！”

尽管噪声非常强烈，但是神策军与义军仍没有丧失全部的战斗力，他们的神智仍然非常清楚，他们的身体也还能动。更何况捂耳朵也没有用处，这声音很明显就不是从外部传入的。难道是敌军的武器？殷聪想到这里，连忙叫道：“罗青？罗青？”

但是罗青没有任何回应。

“通讯断了。”飞羽大声叫道，“罗青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罗青能出什么事？殷聪难以想象。而面前大门已经完全打开，门后涌动着无数表情肃穆的御林军士兵，很多人一打开门就被高能射线击中身体。神策军和义军刚刚听从飞羽的命令而发射的那一波射线成功杀死了不少人，但是在这个距离，敌军很显然已经准备拼死冲锋了。

但是突然间，两边的宫墙上射来一波箭矢，那些箭矢每有一根落在地上，便会以箭杆为中心生出一个五六步宽的电网，将范围内的神策军、义军士兵电成一具焦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