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反叛
天亮的时候，殷聪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这张榻比起早年他家里比他还老的那张要舒服得多，舒服到殷聪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方才入眠。他不习惯这种舒适，这张榻，这个宽阔的房间，还有香炉里的缈缈轻烟，都让殷聪高度紧张。不管是窗子外面，还是香炉里面，似乎很快就会射来一道雷电，或者蹿出两个黑衣人。殷聪还是无法完全从昨天的事件当中回过神来，怎么可能会呢……殷聪没有多少机会见到那样的奇观，古街五部那近乎魔法的战具在罗青他们面前似乎变得无比渺小，这让殷聪更加感到惶恐，这样的神人为什么要救自己，自己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能够遇到祁钰已经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幸福了，现在，他的生命却因为这几个神人的努力而得到了延长，在他的面前似乎有了更多的路。尽管殷聪根本不知道那些路能不能走。
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去走，再好的路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房门被轻轻地叩了三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殷聪？你醒了吗？”
殷聪猛地直起身子，连忙从榻上翻下来，穿好布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发髻已经很乱了，本来应该解了重扎的，可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殷聪只能随手抹了几下。
“殷聪？”
“来了！”殷聪连忙叫道，房间里没有镜子，他没法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得不得体，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祁钰。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昨日受到了那么严重的惊吓，也许这就是将门女子的胆色吧，昨晚的时候自己差点就要吓晕过去了，白狼和蓝山被打倒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没命。
“睡得还好吗？”祁钰的笑容如同甘霖，让殷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不错。”殷聪连忙笑着撒谎，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黑眼圈，但希望没有，“我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榻。”
后面半句倒是真话，只不过殷聪自然也不会说这种舒服就是让他失眠的罪魁祸首。他不想在祁钰面前表现得没见过世面，虽然这是事实。他从一出生就在古街的平民区，那里的房屋杂乱无序，一个院子里经常住着好几家人，他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尽管他已经忘记那时候为什么大家都要喂自己。
自己忘记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一件。
“走吧，我父亲想见你。”
这一句话让殷聪几乎直接坠入冰窖。
原来不是祁钰来找自己，而是那个太尉……
但是殷聪非常小心地控制着自己脸部的肌肉，不让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泄露出来，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难堪，他一直都很小心地关照着别人的感受。
太尉祁焦在古街内享有盛名，但是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了，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曾经权力仅在皇帝、相国二人之下的老太尉，让殷聪心中的不安更加严重了。他和祁钰一进房间，就被太尉安排坐下，没说几句话，祁钰就被支走了，很明显这场会面是专门针对他的。
祁钰离开之后，太尉轻轻地拿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口，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眼殷聪，还是没有说话。
殷聪知道，也许他在等着自己先发问，而自己也的确有很多话想问他。
“我的朋友们在哪儿？”
“他们很安全，我给他们提供了医生和……技师。”太尉轻轻一笑，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那几位朋友都不是普通人。”
是啊，殷聪当然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太尉昨天看到的仅仅是一片狼藉而已，但殷聪却看到了全部。
是否那些外面的人，也都是有这种力量的呢？
“殷君，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殷聪抬头看着太尉，他知道，一旦太尉主动发声，那才是真正的重点。
“你是否喜欢小女？”
殷聪猛地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太尉又道：“我知道你喜欢小女，但是你必须明白，按照古街的律法，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管你如何挣扎，不管你的朋友们如何厉害，你在这里终究没有立足之地。”
殷聪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如同卡了一块石头般，什么也说不出来。没错，他是土生土长的古街人，自然知道古街的规矩。皇帝是古街最大的天，他已经得罪了皇帝，注定已经无法在古街好好生活了，自然也没办法和祁钰发生什么。
自己竟然还在想着这个，实在是可笑。
“你可有逃出古街的打算？你那几个朋友，恐怕都是外邦人吧？”
“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哪里都不重要，哪里也都比这里好。”太尉轻轻地摇摇头，“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把小女带走。”
看着殷聪极度吃惊的脸色，太尉忍不住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们的性命？”
殷聪的确想过，但是他想过无数其他的可能，就是没有想到这种。他从来都不相信这种好事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古街很快就会迎来一波腥风血雨。”太尉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把握在这波浪潮中完全存活下来，我是无法离开了，但我至少希望我的女儿可以不被波及。如果风波过后，我还活着，你和小女就可以回到古街。可如果我们不能赢……”
剩下的话也没必要说了。
“那些来杀你们的刺客，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恐怕是相国的人。”太尉长叹一声，“相国这些年来变化很大，我已经不敢奢求他会念及当年的恩情。他定然已经知道你们留在了这里，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借口搜查太尉府。”
“太尉，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殷聪突然直起了身子叫道。
太尉沉默了一番，似乎没有想到殷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再度拿起一杯酒，轻轻地抿了一口，“人老了，不想离开自己的故乡。”
“我和祁小姐必然也是如此。”殷聪咬牙道，“太尉，我那几位朋友似乎与相国有些过节，他们说过很多来古街找人之类的话，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相国的幕僚。有了他们的帮助，不管太尉您想要做什么，成功率也许都会高很多。”
太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默默思忖了半晌，不停地喝着酒，殷聪看到他雪白的胡须甚至颤抖了几下。最后，太尉重重地放下酒樽，点了点头道：“如果你能劝说他们和我的人一起，那自然再好不过。”
殷聪呼出一口气，他竟然真的得到了重新生活在古街的机会，他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幻想。太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这件事如果真的能成，我愿意把小女许配给你，让你做我祁家的女婿，你可愿意？”
还有比这更幸福的瞬间吗？殷聪觉得不会再有了。
准备离开太尉房间的时候，殷聪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回头道：“对了，太尉。”
“嗯？”
“您好像还没说您要对付的人是谁，是相国吗？”
“不是他，他仅仅是一个傀儡罢了。”太尉冷笑一声，“我要对付的人是皇上。”
殷聪深深地看着太尉的眼睛，他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进入罗青他们几个的房间的时候，罗青还在照顾叶清泽，叶清泽仍然处于昏迷之中，罗青坐在他的身边，眼眶泛黑，显然是一整夜没有睡好。在房间的另一边，白狼和蓝山坐在墙角，相互拆开他们的机械身体，正在维修，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