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飞羽
四年不见，叶清泽变瘦了不少，她原本就已经够瘦的了，现在看起来更是像纸片一样，下一秒似乎就要被吹走。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罗青四年前在她身上没有见到过的，她竟然真的在笑，而且不是敷衍的、颓废的笑，她笑得很开心。这身让罗青穿着别扭至极的衣服，现在也穿在她的身上。但是她的笑容却丝毫看不出尴尬和别扭，似乎反而显得更加愉悦。几乎很难想象，在四年前，罗青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一个专门跑来地球自杀的绝症患者。
看着叶清泽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罗青几乎有点恍惚感。虽然杨凯已经告诉他叶清泽已经进入地球，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她。
“你这个人。”叶清泽忽然用嗔怪的语气笑道，“是不是已经忘了以前给我说过的话？”
“我……说过什么？”罗青看到她的表情，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竟然真的记不起他当时对叶清泽说过什么了。
“你说你在适当的时候会把我叫到地球来的，你忘了吗？”叶清泽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你难道真的忘了我？”
“当然没有。”罗青连忙道，“我本来就让杨凯中校照顾你的，他答应我，会利用军情局的网络系统对你的身体状态进行监控，一旦病情加重的话，他会马上联系我。但这几年他都没怎么主动联系过我，似乎你控制得不错？”
叶清泽微微一点头，“欧罗巴商贸会的科研公司前几年研发出一种特效药，对aid-x有一定的抑制效果，但也不便宜，杨中校帮我申请到了火星自由邦的医疗补助，不然我也买不起。”
“但它仍然无法治愈aid-x？”
“没办法。”
“那我还算能帮上点忙，我前几个月刚刚把‘药’做出来。”罗青笑了笑，“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我说过要治你的病。”
“你肯定早就把我忘了，现在在糊弄我呢。”叶清泽半是生气半是玩笑地道。
“真的没有。”罗青苦笑一声。
罗青并没有说谎话，但他对叶清泽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某些时候她会和楚欣的形象所重合，甚至会和早逝的母亲形象重合；也许是她本身代表了将自己与这个时代联系起来的某种力量。在罗青认识的所有当事人中，只有叶清泽会给他这样一种特殊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都和叶清泽一样曾经深陷自杀冲动的阴霾。
其实仔细看一看，叶清泽一点也不像楚欣，她比楚欣瘦多了，也比楚欣矮一点，她也根本不是楚欣那样的科学天才，而是一个学历史的大学生。从各个方面来看，她都不是一个可以和楚欣的形象相重叠的人，以至于很多时候罗青都觉得自己只是自恋式的胡思乱想。
也许这本来就真的是胡思乱想吧，罗青苦笑一声，自己只是在寻找一个能够替代楚欣的幻象而已，想到这里，罗青有了一种奇怪的反胃感，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反胃。
“算了，我知道你适应这个世界还需要很多时间。”叶清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四年前，也正是因为有你，我才能把我的生活过下去。”
“我可不觉得我做了什么好事。”罗青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
“我当然没说你。”叶清泽白了罗青一眼，“那个婴儿……他还好吗？”
“你说……‘青’？”罗青听到叶清泽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抹微笑，“他很好。一个多月前我还在绿城照顾他。”
“四年了，他也该长大了吧？”
“是的，他现在长得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他身上没有长出藤蔓？”叶清泽吃了一惊，“或者……别的东西？”
“没有，他的本体可以和人一模一样。我做了一件定制的衣服，如果他要外出与人接触的话可以穿上，能隔绝他身上的植物化病毒。”罗青笑道，“当然，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能力，绿城现在已经重新‘种’满了藤蔓，可那些藤蔓已经是‘青’的一部分了，但是‘青’离绿城越远，他的力量就会越弱。”
“你觉得他以后还离开绿城吗？”
“我很怀疑。”罗青耸耸肩，“所以如果你想看他的话，最好还是看我一起去绿城。”
叶清泽点了点头，“我很想他。”
这是罗青没有预料到的，他老是下意识地忘记青身上可能有一班的dna来自于叶清泽的丈夫。叶清泽对青的感情非常特殊，四年前在地底的那个小房间的时候，罗青想要动手毁灭青，还是蝎子和叶清泽一起劝阻他的。
想起蝎子，罗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四年前罗青在地球上遇到的第一批人类当中，蝎子已经死去，再也不能见到。大熊成为了机械镇的领袖，罗青也不想多去打扰他。也就只剩下叶清泽，罗青可以期待着见上一面了。
但罗青并不想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与她见面。
“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罗青并不想在这里动用纳米机械，无法传递声音，也不敢说话，如果这座城中真的有纳米机械生物，那它肯定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来察觉到同类的到来，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我听说这里成为了一个旅游胜地，有点好奇，来这里看看。”罗青只好撒谎道，他必须麻痹可能存在的敌人，“你呢？”
“我？一个小课题而已。”叶清泽咧开嘴笑道，“我读了研究所，读历史学和人类学，导师也是很著名的学者，汉名叫司马章，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这个时代的历史学者，我怎么可能听到过。”罗青忍不住苦笑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的课题是什么？”
“当代思乡病景观，主要针对的就是这两年兴起的各种宣传地球的网络节目、旅游项目和书籍。”叶清泽笑着道，“这是学界的热点话题。”
“我看得出来……”罗青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觉得眼睛都要花了，“你们还真是狂热。”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里呢。”叶清泽似乎有点奇怪，“这里难道不会让你有一种家的感觉吗？虽然外表是东方式的，但是古街容纳了几乎所有文明的历史特色，你看那里，那很明显是扮演西欧骑士比武。”
罗青顺着叶清泽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两个穿着全身甲的高大男人在街边的一个围栏当中相互对峙，两个人手中都拿着阔剑。周围围了一群穿得稀奇古怪的家伙。
“那边是蒙古人的摔跤，那边摊位射箭的几个人看衣着很像中亚的粟特人……你看，那还有武士刀的现场打造，好像更远一点还有穿古希腊长袍的……他们不会觉得冷吗？”
“为什么他们的衣服和我们的不一样？”
“古街会按照语言、民族、文化背景来给你安排衣服，服务还是挺周到的。”叶清泽笑道，“既然你是来这里旅游的，不如一起去看一看？”
“不了，清泽，我们还是……”罗青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连摆手道，“我们还是先回我的酒吧，把治疗aid-x的药物给你吧。”
“酒吧？什么酒吧。”
“我开了一个酒吧，叫做‘启示录酒吧’。”
“等等……”叶清泽忽然长大了嘴，“是那个会飞的酒吧吗？”
“啊？你要说的话，它确实会飞……”
“火遍网络的都市传说主角竟然是你！”叶清泽笑着叫道，“这我可万万没想到，我得回去给我导师说——”
“说当然没问题，但我们现在还是得出门了。”罗青连忙打断叶清泽的话，两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向一旁拉去，“我带你去看都市传说的主角。”
不能让叶清泽留在这里，虽然古街有上万的旅客，但她已经和自己说过话，尽管自己尽力不泄漏出自己体内的纳米机械，但如果古街有强大的远程扫描能力的话，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的。这就代表叶清泽必须随时待在自己的身边，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被古街的主人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质，就像四年前在绿城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