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木老
杨凯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混沌，过去人生的所有景象都像老式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地展现在他面前，幼时的苦难、青年时的迷茫、他和杨墨在黑暗中相互为未来规划美好的蓝图、他们终于离开水星的时候、他们加入军情局的时候……杨墨死的时候。说来奇怪，自己分明没有亲眼见证杨墨之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杨墨的死亡，他死的时候很英勇，和平时的他一摸一样。
耳朵里充满了无数种奇怪而又尖利的声音，配合着那些浮现在眼前的场景，让他的时间感被拉升到了最长。但是慢慢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就像一个人突然从深渊飞到了地面，尽管脱离了深渊的烈焰，却又陷入新的眩晕当中。杨凯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眩晕中挣扎了多久，但最后他还是两只手撑在了地上，准备慢慢地爬起来。
但是突然间，耳畔忽然有人大喊一声“趴下”，杨凯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甚至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不是依然是幻觉。但他还是凭借着军人的本能，猛地伏下去，但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本来就躺在地上。
这时，地面的震动和周围的嘈杂才让杨凯隐约感知到，他正处在战争之中。
杨凯的第一直觉并没有错，眼下，整个机械镇的大市已经成为了战场。而战场的中心就是杨凯刚刚还在喝酒的那间酒铺，三十多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蒙面人已经将整个酒铺及附近的大棚全部占领，所有人手中都拿着杀伤性武器，如果杨凯现在看得清的话，他会发现那些人手中拿着很多自己都不认识的枪械。而在整个战场的外围，与这三十多名蒙面人进行对攻的，就是以“大熊组”、“之江组”为首的十一个小组。
在一阵混乱当中，杨凯似乎听到有人在对话，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那只是幻觉，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的确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而且还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之江也就罢了，为什么大熊也会回来，难道佯攻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另外一个女声冷冷地道：“那就是你们赛博人的事情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是赛博人了，s-o。”
“那不是我的名字。”那个女人似乎有点生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真的觉得在这种包围下，你能带着木老逃出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对你的信任程度高到足以让我亲自带着三十多名我最得力的手下来这里冒险吗？我既然来了，就当然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你似乎还有更多的后手，不如说说看？”
“你想多了，我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哪里想得到大熊组和之江组能这么快赶回来支援。”
“哼……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忽然有剧烈的响动传来，杨凯能够感觉出来那是一阵爆炸，这让他的神志更加清醒了一些，他现在已经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用双手撑着地面，正想站起来，忽然感到腰上传来一股力道，将自己重新摁回地面。杨凯睁大了眼睛，想尽可能看清眼前的情景，半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身居那间酒铺之中。在各种剧烈的爆炸之下，这个酒铺竟然几乎完好无损，只是那个酒柜已经损坏了一大半。
“k，他醒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正是站在杨凯身边的那个人，杨凯似乎看到，他的一只脚就踩在自己的背上。
“s-o，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了他？”杨凯隐约能看到说话的那个人是一个裹着白头巾的人，他的脸都被白巾遮挡，完全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只听那个女人淡淡地说道：“他是邦联军方的中校舰长，政府官员，你难道想把邦联也拉进来吗？他们在轨道上有七艘战舰，随时都可以对地表进行轰炸。”
杨凯这才意识到，那个戴头巾的女人就是大熊组的副组长，蝎子。
“你也太害怕邦联了，s-o，你以为我们就不能还击吗？”那个男人说道，“a-x，把那个舰长绑起来。”
“可是k，他只有一只手啊。”
尽管这个“a-x”的声音没有一丁点情感，但是杨凯还是从中听到了嘲讽的意味，他忍不住狠狠握紧了仅有的一只拳头，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踩在他背上的那只脚都像磐石一般坚固，杨凯是军人，体力比一般人好得多，但就算如此，他也没办法在那只脚下动弹分毫。
这到底怎么回事……
接着，杨凯的身体就猛地一悬，他竟然被整个拎了起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躯在那个“a-x”的手中就像一个孩子。接着，一根绳索就被套在了杨凯的身体上，把他仅有的一条胳膊和躯体紧紧绑在一起，然后又被扔在了角落。
疼痛让杨凯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了，他看着面前的情景，除了一个戴兜帽的女人外，其他所有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用头巾将自己的脸遮住，也包括看管自己的“a-x”。接着，杨凯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唯一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人。
“你好啊。”罗青就在他的旁边，和自己一样被绳索绑得紧紧的，杨凯注意到，罗青身上的绳索明显比自己的要多好几倍，几乎要把罗青捆成一个课本上提到过的“木乃伊”。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杨凯的问题还没问完就打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个问题很愚蠢，在自己昏迷之前，他和罗青分明是站在一起的。
罗青也很体贴地没有回答杨凯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接着，杨凯忽然听到自己的耳朵中传来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就是罗青的：“不要慌张，有办法的。”
他是在用纳米机械来和自己沟通的吗？杨凯愣了一下，他毕竟是军人，随机应变的能力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很快就反应过来，给罗青使了个眼神，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时候，杨凯才看到在这个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还躺着一个昏迷的老人，而那正是木老，杨凯注意到，木老的两只手被人用绳索捆在了一起。杨凯盯着木老看了好久，最后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件事让他激动到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放轻松，中校，我们不会取你性命。”一个蒙面人忽然道，从声音上，杨凯大概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刚才和蝎子说话的人，也就是“k”。
“这到底……怎么回事？”杨凯的大脑现在变得有点混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问出这样一个问题。k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声音虽然仍是冷冰冰的，但明显比刚才的语速快了一些，“看起来我们的客人是真的一无所知啊。”
“邦联没有介入这次的事件，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蝎子看着杨凯，脸上的神情也比较复杂，“杨中校其实只是来机械镇定制手臂而已，只不过我做了手脚，替换成了震荡弹，真正的手臂还在工厂里面。杨中校，这一切结束之后，你让大熊他们帮你安装手臂吧，就算没有木老，你也可以完成和机械镇的交易。”
“看来……我们两个好像打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罗青说话的时候嘴角带了一丝饶有趣味的笑容，“蝎子，这算是政变吗？”
“我们只是来掠走木老而已。”蝎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真奇怪，这不就是政变吗。”罗青苦笑着摇摇头，“一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这里呢。”
蝎子的神色马上变得有点阴沉，杨凯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机会，便插嘴道：“你这样做，大熊他们会怎么想？”
谁知道，这句话似乎起到了反效果，蝎子的猛地出现了愤怒的神情，“我和他怎么样轮不到你说！”
罗青却惊讶地看着蝎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烈，“不会吧，你和大熊难道有……”
“闭嘴！”蝎子已经有点气急败坏，正要走上前，k却猛地拉住了他。
蝎子愤怒地回过头看向k，杨凯觉得她那样子简直可以把k活吃了，但k却只是摇摇头，根本不为所动，“你太失态了，s-o，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丢我们赛博人的脸。我说过很多次了，把逻辑运算单元调高。”
“用不着你管，而且我也不是‘赛博之光’的成员，我和你们的合作是平等的。”蝎子猛地甩开k的手。
k还想说什么，忽然眼睛的余光扫到了罗青身上，猛地叫道：“小心！”一边说一边猛地把蝎子往身后拉，左手轻轻一抖，一道绿色的方形能量屏障猛地出现在他的手臂上，像一块盾牌一样挡在他面前。蝎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吃惊地看过去，却发现一阵白色的旋风已经将罗青和杨凯两个人彻底包裹。
杨凯惊讶地发现，身处那阵白色的雾状旋风中的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而自己身上的绳索却在不断腐蚀，一根一根地消失不见。他看向身边的罗青，发现他身上的绳索也是一样。
“我告诉过你，这种程度困不住他！”
蝎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是杨凯已经看不清她的人在哪里了。而马上k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这个房间已经被能量盾包裹起来了，他哪儿也去不了。开火！”
只听得几声枪响，一发动能刺钉、两道高能激光束就向着那道白色旋风打过去，但那道旋风犹如一道最坚固的盾牌一般，这些武器似乎根本不能与之抗痕，不管是动能武器还是能量武器，在它面前都没有作用。
k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看着那道旋风将罗青、杨凯背后的墙壁腐蚀出一个大洞，然后旋风猛地停住，重新变成白雾的样子，散布在罗青和杨凯的周围。罗青猛地一拉杨凯，两个人一齐往后退。
“不要让他们跑了，开火！”
但是k刚刚说完，一阵剧烈的狂风就吹得他无法前进。罗青借着这个机会，面向那道包裹住酒铺的蓝色球形护盾，两只手微微一抬，两道白色的雾气大涨，凝聚成两道长枪一般的尖锐物，狠狠地插中了护盾，蓝色护盾马上显示出红色来，但那两道雾气凝聚起来的“长枪”却还是没能击穿护盾，而k和他的手下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枪口再度对准了罗青和杨凯。
杨凯一摸腰侧，本来想掏出自己的配枪，可是那里早就空无一物，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杨凯自从来到地球之后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难道说，在杨墨已经战死之后，自己也要去陪自己的弟弟了吗？可是他们两个都不信教，杨墨老是说人死了就一切都没了，又何谈去“陪”他呢？
就在杨凯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打死的时候，罗青猛地将双手一拉，那两根“长枪”登时重新破碎成无数的颗粒，颗粒又分散为无数的灰尘，巨大的力道让“长枪”自己也无法维持。但是在这样一股巨大的压力之下，那道已经变为红色的能量护盾终于过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