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围城
杨凯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看到了另一场围城，尽管这曾是罗青勾勒过的场景，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却早就与罗青的本意相去甚远。赛博人的军队在内战之后第一次显露他们的力量，从沙漠中毫无征兆地涌现出来，数量足有数千，杨凯只能庆幸这支部队是为了救罗青，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和叶清泽前往米镇的一路上，杨凯都还不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一个赛博人。手术一结束，他就关掉了大脑中新安装的逻辑运算单元，让自己尽量保持一个自然人的思维和情感。但这也只是逃避而已，福雷说的很清楚，一旦进入米镇，杨凯必须将逻辑运算单元开到百分之百，只有这样才能不被纳米机械控制大脑。而且就算如此，纳米机械也能瘫痪杨凯的机械臂，遇到危机的时候，杨凯也许关闭机械臂的系统。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声音”会帮自己的。杨凯暗想道，但因为开启逻辑运算单元之后纳米机械就无法控制自己的中枢神经，无法释放电讯号来操控义肢，所以它们对义肢的侵蚀只能以破坏为主，但也无法达到真正的控制，否则罗青当年就能兵不血刃地帮助人本派平息内战了。当年罗青和他之所以能够控制所有改造人和赛博人，依靠的仍然是木老打造出的控制系统，那套系统几乎通过机械零件侵入到了每一个赛博人与改造人的身体当中，更重要的是在软件上它也留存了后门，所以才能瞬间夺取控制权。而纳米机械的编程能力却并没有那么强，这也是罗青表示过的，它们想夺取自己肢体的控制权，恐怕还不是ai的对手。
我现在也是一个ai了，杨凯想到。一个长了血肉的ai，尽管连血肉都不全。
“虽然我在地球事务总局待了那么久，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纳米机械生物的底细。”福雷在路上曾经说起过，“我只知道它很强，比我体内的纳米机械强多了，也比罗青要强得多。就算你已经成了赛博人，如果只有我们的话，恐怕很难有机会。”
“那你为什么还要拉着我们去米镇？”叶清泽忍不住问道。
“我们不是唯一想救罗青的人。”福雷淡淡地笑道，“我来机械镇之前，在沙漠上就看到赛博之光正在倾巢出动寻找罗青的下落，所以在‘报应’号上，我已经让a-x给之江带了话，如果顺利的话，赛博之光会和我们合作。”
现在果然如福雷所料。杨凯皱着眉头看着这间临时搭建起的房屋，它几乎全都是由钢板拼接成的，但却格外整洁，就像出产的时候就是一间完整的房屋一般，几乎像是工艺品。这支军队的总司令现在就在房屋里面。
出门迎接他们的是之江，从她的脸上，杨凯看不出喜怒，虽然“别想在赛博人的脸上看到情绪”几乎已经是一个常识了，但是杨凯还是觉得害怕，他也要变成这样。
刚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是那个样子，平静、冷淡，但还好他没有丧失自己的喜好与愿望，他还记得自己不喜欢这样。所以在a-x的指导下，他还是学会了如何开关大脑中的那个“逻辑运算单元”。可如果a-x说的是对的呢？如果杨凯有朝一日会爱上那种感觉，那他……
“杨中校。”之江的声音打断了杨凯的沉思，让杨凯惊讶的是，她的声音中竟然透露出一丝欣喜，“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快进来吧。”
“大熊想必是不可能出兵的，他对机械镇进行改革之后，大组长们的权力正在加剧膨胀，他现在越来越难控制他们。”一边走进指挥所，之江一边淡淡地道，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恐怕现在，他也接到这里传出去的消息了，我派人屏蔽了电波通讯，但难免会有一点风声传到机械镇那里，大熊恐怕会在一些鹰派大组长们的强烈要求下集结军队来这儿与我对垒。”她叹了口气，“我都能猜到是哪些人，白狼、暴龙、黑虎……他们肯定是最积极的。”
“封建化的必然后果。”叶清泽耸了耸肩，“好吧，我知道不能硬套历史上的封建化，但真的很像……”
“这位……”之江看着福雷也走进屋子，“我好像没见过？”
“他叫福雷。”杨凯连忙道，他不想让福雷自己来介绍自己。
“弗雷德里克·怀特。”福雷夸张地鞠了一躬，“纳米机械寄生体，以前是地球事务总局的人，尽管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真是让人欣喜的开场白，杨凯长长地叹了口气，叉着腰回头看了一眼福雷，想让他有点自觉，但这家伙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就是那个差点把罗青按在地上打的纳米机械寄生体？”之江笑着看向福雷，“上次我带兵与罗青汇合的时候，你已经被地球事务总局带走了，可惜上次没早点见到。”
福雷用近乎炫耀的眼神看了杨凯一眼，然后笑道：“看来我的名声不小。”
“倒不如说臭名昭著。”之江笑着坐了下来，“你既然和他们两个一起来，一定是为了帮助罗青，我就也不多问了。”
“你好像……”杨凯看着之江，总觉得她好像很奇怪，“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关了大脑里的逻辑运算单元，毕竟现在还没有开战。偶尔我也需要一点喘息空间。”之江笑了笑，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看来赛博之光的主人和我们的杨中校有着类似的苦恼。”福雷仍是那副一心把事情闹大的样子，杨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但嘴角仍挂着坏笑。
“杨中校……”之江皱着眉头看向杨凯，“你做了赛博化手术？”
别问我，至少现在别问。但看着之江的眼神，杨凯还是低下头轻轻笑道：“是。”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救他的好朋友，我看着可真是要感动哭了呢。”又是福雷。
“你最好闭嘴，怀特。”这次杨凯没有回头看他，“如果我想的话，现在的我可以把你的脖子拧断。”
“我想过很多种自己的死法，但绝对不会死在你的手里，杨中校。”福雷的语气还是那样充满嘲讽。
从做朋友的角度看，这个人比罗青差远了，但罗青……他现在不愿意想到罗青这个人，虽然自己这样做的直接目的是为了他，“是的，a-x没有给你说吗？我在他那儿做的。”杨凯重新面向之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纳米机械控制脑子……怎么说，也是个挺有用的手术吧。”
“你会很累。”之江看着杨凯的眼睛，轻声道，“但你也会得到很多。我不奢望我的三言两语能帮你解决什么，杨中校，一切都只能你自己去体会。”
杨凯点点头，“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吗？
“叶，你就留在这里吧。”之江又看向了叶清泽，“你不是赛博人，也不是纳米机械寄生体，恐怕这趟任务不适合你。”
叶清泽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幕，杨凯突然意识到，她一定很难过，但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跟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吗？”杨凯看着之江，问道，“战术是什么？”
“我会在三天之后发动进攻，如果拖的时间再久一点，我或许就不得不与机械镇大军开战，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极限了。”之江叹了口气，“你们或许以为我是来救罗青的，但这并不是我主要的目的，罗青当然很重要，我发动所有人手寻找他，最后才能确定他仍在米镇，也因此间接确定了米镇就是地球事务总局。”
罗青不是主要目标？杨凯紧张地看着之江，“然后呢？”
“我发现我这四年多来的疑虑和惊恐似乎都得到了答案。”之江站起身来，把桌子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味觉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我给你们看。”
她举起手臂，一个全息投影浮现在半空，福雷连忙凑了上来，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叶清泽也睁大了双眼，只有杨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很熟悉，对吧？”之江的视线放在了杨凯身上。
杨凯默默地点头。何止熟悉，四年前，在那个密室当中，他和罗青一起看到了这一幕……
“k，时代已经变了。你以为我和你合作真的只是为了从这个人嘴里套出技术吗？那不重要，k。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赛博人知道的比机关垒里面的那些人本派多得多，但也相当有限。你老是把重点放在木老本身，但木老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他背后的神才是让他得以崛起的关键。末日之后，机械镇的人类找到了一条新的活法，躲开了那场恐怖的末日。但我一直想不通的是，我们的祖先到底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躲避末日。”
“环境适应，这还用问吗？”
“你错了，k，他们在逃避，在逃避着某样东西，我看了很多原始文件，我可以得出这样的论断。我们的祖先非常恐惧某样东西。如果木老本身代表着那种东西的话，那对我们机械镇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那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才需要他……说吧。”
“我的‘神’不容玷污，祂与我同在，你们是没办法见到祂的。”
“将赛博人复原为自然人是不是你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