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林
也许总有一天，影可以找到他内心深处渴望的一切。但他告诉自己，不是这里。
尽管已经放弃自己的责任很久，但曾经有很多次，影无比迫切地希望能遇到其他的生命体，他用了很多年来证实了自己的天真。他的城在大海上也流浪了很久，他知道，在黑夜可以照到的地方，甚至是那些海底的黑暗之中，都没有生命的影子。这使他渐渐打消了寻找其他生命的念头，反正对他来说，有霓虹就够了……
但现在，就在上岸这一天的夜晚，他第一次真正走出了城，坐在柔软的草丛中，头顶是灿烂的繁星，身边的场景如同这个世界的新生。
他轻轻吸了一口空气，就连他阴影构成的肺部都能感觉出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鲜美，和城里阴冷的气息完全不同。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气味太美，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影总觉得这种鲜美的背后还有其他的东西。
再加上，他本来就厌恶这种鲜美。
在他面前与他一起静坐的，是一只老迈的白臀叶猴，它头上戴着树枝编成的冠冕，映衬出它看不出表情的脸。所以影也并不打算试探，索性陪他坐着。其他所有动物都在树木的阴影中偷窥，这只叶猴似乎是动物们的首脑，所以影对它还是存有三分忌惮。
“要喝茶吗？”叶猴轻声问。
“不必……”影回答。
“真是可惜，那真的是好茶。”
“我一向……对这些……东西……缺乏兴趣。”
叶猴点点头，用尾巴卷起一盏热茶，放在手中。
“我倒是……从没想到……会遇见……会说话的猴子。”影轻笑了一声。
“我也没遇见过会说话的影子。”叶猴淡定地回应。
“你有什么要求吗？”叶猴又道。
影有一种参加人类听证会的错觉，他把这个荒唐的想法逐出脑海。
“你觉得……我会喜欢……留在这里？”
“看上去不像。”
“聪明。”影冷冷一笑，“我对任何挡住路的东西都不敢兴趣，虽然不得不说能遇见其他生命还是比较稀罕的事，但是……”
“很明显你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植物。”
影没有回应这句话。
这片几乎完美的森林和这些会说话的动物让影感到了一丝诡异，他不想在这里逗留，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再观察这些家伙的好。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要求……穿过这片森林。”斟酌了一下，影还是说。
“不可能。”
影眉头一皱，但还是听了下去。
“让你过去，等于自杀，你的城行进时会杀掉森林里太多的树木。”
“我会……飞高点。”影立即补上一句。
“就算你飞高点，你身上的这种奇怪的力量仍然会污染整片森林，而且你行进的路线正好会撞到我们的首都，我们不能让你去那里。”
“那我们可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吗？”霓虹在一旁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影似乎感觉出霓虹的语气里有一丝无奈。
老叶猴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知道了。”影冷笑一声，“你不想让我们走。”
叶猴并没有直接回话，而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细长的手指在木制的茶杯上轻轻敲打着。“你并非全知全能，阴影之主。”它说，“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应对有何不对，而我对您的不幸遭遇也深表同情。”
“多谢。”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
他挺直了腰，开始召唤阴影。
他的两只手抬了起来，瞬间便闪现出诡异的黑色，那种黑色立即放大，扩散，蔓延，直到遍布整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棵树的影子都在阳光下升腾起来，如同黑色的幕布，预示着好戏的开演。
动物们惊慌失措地从树荫下跑出来，每棵树的影子都在晃动，可是影子的主体却纹丝不动。但是随着黑影的渐浓，树木本身也一起晃动了起来。
在影的力量之下，整片森林都在震撼当中，但不知道为什么，影总觉得这些树木的震动非常轻浮，仿佛这些树都没有根一样，而森林中又有一块区域纹丝不动，他便想进一步加强力量。
但是对面的叶猴只是轻轻地一闭眼，影马上感觉到整个森林仿佛在咆哮一般，发出惊人的力量，影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退，虽又马上稳住身形，可是自己的形体还是散了一会儿，差点没有保持住这个形状。
叶猴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只见它细长的尾巴又缠住了另一个杯子，缓缓放在影的脚边，然后尾巴又缓缓抽回去，从始至终，它的表情就没变过。影警惕地看着它，刚才那一下短暂的对决让他紧张起来，如果刚才叶猴施展的还不是全力，那他也实在没有把握胜过它。
“果然……你是‘熙雍’。”叶猴只是淡淡地说，声音很小，似乎刻意不让别人听到，“喝口茶吧。”
它竟然知道？影的脚略微动了动，似乎想要一脚踢翻茶杯然后回头走人，但是脚尖微颤，却还是没有动弹。他脸上的讶色已经平复，换上的是另一种阴郁的表情。果然，它们不是普通的动物。
顿了顿，他端起了那杯清茶，并没有急着喝，而是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茶水里升起的雾气，并通过雾气看到了叶猴的眼睛。他原本希望能看到一点情感，但是叶猴的眼睛实在太深，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猴又浅浅地呷了一口茶。
“我们也许可以让步。”
过了一会，叶猴这样说道。
“我们可以让出一条有限的道路让你可以北上，但是这并非我一人做主，林中的生物代表们会问你一些问题，然后我们才可以讨论是否要牺牲我们自己的利益来满足你。我们还要去首都请示我们的领袖，袋狼。”
影默然不语，他知道对方没有等他同意的打算，但他注意到了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要北上？”
“你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希望你抵达之后可以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熙雍。”叶猴淡淡地道，“希望你完成使命之后，能够重新回到这里，在我们的首都，我们也有一个使命需要完成，不过那是后话了，你现在需要先说服这里的动物们。”
完成使命……这真的办得到吗？影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些动物慢慢地现出身形，脚步十分轻盈，几乎感觉不到。影扫了一眼，少说也有数十种，而且都是比较陌生的。它们都戴着和老叶猴一般无二的树枝冠冕，而它们的眼神也和老叶猴的一样深远。但和老叶猴不同的是，它们似乎还多了一分锐利。
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下，影少许有些不安。
“一个影子？”黑足雪貂冷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