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传位初定
文永二十四年十月初,马荣仁与户部徐存升、吏部张肃璟等提出一个方案,主要内容是奏请裁减中书、六部、枢密等衙门的冗员,一些已经事情很少的衙门可以合并。这个方案是以范希纯七月底提出的建议为基础,得到了徐存升、张肃璟的大力支持。当时因为张浩博去世,马康远和左右相都忙于处理丧事及安抚张铭静,故而报给了马荣仁,马荣仁看后很欣赏。在十月初与左右相商议的同时,也报送马康远。而就在几乎同一时刻,马荣安则提出了一个计划,即参照大卫国旧制,设三司使,总领财赋事宜,打出的旗号是让官职、官制正规化、朝廷化。该计划得到了易物司使苏景睿、礼部官王洽林等人的支持。此计划也同样与左右相商议,然后报送马康远。
马康远在看到这两份计划后,乍一看两人的计划都有理,但随后苦笑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哎,开始了。
十月二十日,马康远召集中书六部枢密等大员商议,包括马荣仁、马荣安二人。马康远让他们各自陈述,并说言者无罪。同时范希纯作为计划提出者,也被要求参加。马康远让两个儿子先说他们的意见。
马荣仁:“如今南方已经开拓铭英州、永晋府,各项花费陡增。虽然军费已经减少,但是各项费用仍然拮据。自古财富来源无外乎开源节流两种。就截留而言,军队已经裁撤了部分,但是官员层面仍然未见裁减。我们的贸易主要是与南方和武国,因为武国海禁,内陆贸易大受影响,目下主要依靠南方贸易,因此可在铭英州河口和永晋府之地另设易物司分所,来管理两地贸易事宜。而六部方面,内部架构仍然参照大卫国体制,已经有所繁杂,宜当裁撤。儿粗略估算,六部如今可裁减的衙门官署约二十余个,各种人员及雇佣的杂役总计可以达到上千人。这样就能节约一部分经费。节约下来的经费可以开发南方,也可以投入到造船之中。另外开源之法,主要是加大南方的开发,并利用海山洲地处武国与南方的中间位置,从中贸易获利而增加税收。”
马荣安:“我晋国目下体制乃高祖开创,乃祖制,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变动。如今武国敌视我朝,我更应彰显正朔,吸引武国流人,招纳南方,以增加影响。另可将六部长贰官员正式定名为尚书、侍郎。叔父为右相,事务繁杂,宜设三司使,协助叔父处理财赋事宜。另外为完善科考、刑名,大理寺、国子监等也应考虑设立,避免刑部、御史台、礼部等部门权重,以威胁君权。开源之法,我同意大哥的意见。只要能开源,节流和裁减衙门就似乎可以不必行使,以收天下士子之心。”
两人的观点都已经是亮明了,这样实际上也是让官员们选边站队了。
徐存升:“开源方面,两位公子的意思与众臣的意思相同,也是祖制,我晋国目下没有好的开源办法,也只有如此。铭英州、永晋府地域广大,如果能真正开发起来,人口还显不足呢。但是要开发,主要是靠民众,而非官吏。如果官多民少,又靠谁开发呢,总不能再裁军吧。”
张肃璟:“裁员必须进行。如今中书和地方有的衙门完全没事儿,空占据名额白领俸禄,或者有的衙门就是官员太多,而办差的人太少,也必须裁撤。当然臣指的裁撤也不是让他们全回去。而是让人员闲散的地方的人充实到事儿多人少的部门。另外铭英州、永晋府要开发,需要民众,也需要官吏,也可以将这里裁撤下来的人去南方。”
张轩达:“臣曾听父祖以及太夫人说过,不用尚书、侍郎之名乃武王和张璇强、崔子建等人在初创海山洲基业时所定之制。我等皆乃流民之后,非大卫国宗室之后,不可沽名钓誉学东晋南朝。况且东晋南朝与晋国性质完全不同。晋国实力幅员也远不能及东晋南朝之万一。我公国乃海岛之地,加上铭英州、永晋府两地,也不过方圆千里之地,焉能与幅员广阔之内陆相比。不必做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不设尚书侍郎,犹如当年武王等拒绝称帝称王那样。晋国宜务实而非务虚为上。”
马康岩:“臣任右相已经十多年了,加上年老,精力已经涣散。常年管理户部,确实心有所不及,设三司使未尝不可,来替臣分担,可行。”
范希礼:“右相精通财赋之道,为相十多年来,晋国国富民丰,开拓南方,右相功莫大焉,岂可轻易言退。”
范希礼的话得到了徐存升、张肃璟、袁宪明等人的极力支持,都反对马康岩卸任。范希礼接着说:“三司使,按大卫国旧制,本为分相权。如果中书省只有中书令一职,或可商议。然而今中书省分左右相,又有枢密院的枢密使,相权实不能左右君权。况按照大卫国旧制,三司使职权太大,无所不包,户部、工部、御史台的职权也被侵夺,甚至影响到了中书省其余部门,反而造成三司使权重又影响了君权,故而在大卫国中期,三司使就被取消,职权重新归还各部,由户部长官出任。臣虽人微言轻,但坚决反对设立三司使一职。”
谁也没想到官职最低的范希纯竟然成了主角,而且义正辞严,让在场之人无不错愕。袁宪明作为他的岳父,也不得不为他捏了把汗。而最后一句人微言轻坚决反对,无疑上让他得罪了马荣安。
王洽林:“二公子和臣等的建议只是为了让朝廷官职更明朗化或者正规化,并无侵夺或者针对任何人之意。”
苏景睿:“是的。只是为了让晋国的官职体制更健全,更像一个朝廷。”
田志明:“晋国本来就不是一个朝廷,虽然我们可以喊一喊朝廷,但是晋国实际地位只是一个相当于乾国当年行省的地位。而且晋国本就是乾国安海行省。海山洲地域有限,人口增长困难。我们的重点是生存和发展,是务实,而非讨论什么朝廷官职体制,至少非目下当务之急。我们的体系可以参照大卫国路级或者乾国、武国如今行省体制,但绝非前朝那种天下家国体制。我们只是一个行省级公国,简单说类似于前代诸侯国或者藩镇。如果我们自立国号,我们这些北来人员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我们或许再也无法回到故乡,而且从未回到过故乡,但是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根都是内陆的。臣不能忘记曾祖祖籍是雍州,如同太夫人始终怀念河东风味一样。”
苏景睿抓住杜振明这句话,说:“杜相这句是否是将自己和太夫人相提并论了,这是否是僭越啊。”
不等杜振明说,马康远开始说话了:“张、崔、杜三家祖上与先王乃生死患难之交,非他人可比。况振明所言只是在说明祖籍,并无僭越。”
马康远这样公开袒护杜振明,并且将张崔杜三家全拉了出来,而且公开将四大家族并列,这还是第一次,在场之人都不能说什么了。接着他说:“振明的话,乍一听以为都是高谈阔论,鼓吹思乡之情。但是在我看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实言,而且句句在理。我们不能忘了我们的根在哪里,虽然我们都没有回去过,而且以后应该也回不去了。生存和发展最重要,要务实。朝廷,晋国不是什么朝廷,不是什么朝代。晋国不能称王称帝是曾祖、祖父所定之规,是最大的祖制,不能变更,不能以任何名义变更。武国海禁残暴,让我不得不自谋生路,然而心向回归内陆,必须坚定不移,这也是曾祖、祖父所定之祖制。海山洲、铭英州、永晋府都是海岛,海岛无脱离内陆自立之本钱。借改制之名,让我做违背祖制僭越的事情,决不能。宁做开门节度使,不做闭门天子是原则!”
马荣安、王洽林、苏景睿等急忙下跪道:“臣等不敢,绝无此意啊。”
马康远:“起来,不怪你们,说好了言者无罪的。”
马荣安等:“谢晋公。”
马康远接着说:“康岩为右相操劳大小事务确实辛苦,但目下无论谁都无法替代他,他的位子还得继续坐下去,你们要多帮他。同时,当年定下的宗族无大功者不能为左相的规矩,也不能破。体制方面不宜做大的变动,就这么大的地方,三百多万人口,新增一个翰林院、大理寺、国子监,那每年又得多少经费,那谁来种地经商啊,等着天下掉钱吗,这可能吗。当然,荣安、王洽林、苏景睿所说也有可取之处。如今的官吏,确实在品行、操守、能力、学识等方面都不及当年那些人,这方面必须要加强,要明朗、正规。”
马康远的话无疑是为此次的二子政见之争定了调子,也明显可以看出了马康远的倾向性。马荣安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代价。四大家族之人无一支持他,新生代的豪门代表袁家也没有支持他。新兴的贵族苏家、王家能力有限,而且实力也都平平。马荣安觉得自己已经希望渺茫了。而马荣仁的言论,则得到了四大家族和袁家的支持,无疑让马康远对他的好感和信任大增。马荣安的岳父田志明身为参知政事兼领工部,在议事之时不发一言,完全是做壁上观,一方面知道女婿成不了事,另外也是对女婿事先不和自己商量的不满。
在马康远定调后,杜振明、马康岩拟定了裁减官员衙署的方案,十一月中旬上报马康远,大体办法是:
根据历年考核,分为优良中下四等,优良者留,其余者下;
中下等人员可发放路费回家或者南下生活;
中书枢密六部、易物司、学务司所辖的闲散官署裁撤或者合并;
官署裁减人员按考核成绩,优良者择优补叙或派往南方为官;
地方事务繁杂人员少者,由裁减人员中年轻者补充。
马康远阅后同意实施,由杜振明领衔办理,马荣仁、张肃璟、徐存升协办,范希纯会同办理。
杜振明身为左相,领衔办理不过是带头的空名,毕竟他还有各种事务,而具体的事情则是马荣仁、张肃璟、徐存升等来办理。马荣仁等人的计划是在十二月份拟定详细计划,次年开始全面实施,到次年年底,最迟后年夏季基本完全,后年年底全部完成。
精简省并的消息传出后,各级官吏尤其是平素那些闲散的官员自然都忙坏了,他们托关系找路子,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官位。从文永二十五年正月开始,张、徐、范及袁家的门房几乎天天都排满了人。
张肃璟、徐存升都是恩科上来的人,是正统的科班读书人,虽然十几年下来已经沉稳练达了许多,但是骨子里还有读书人的那种傲气,想直接从他们二人这里是非常难的。因此,范希纯就是一线希望了。直接找袁宪明和范希纯,那当然是最笨的办法,而且肯定会吃闭门羹。所以就通过范希纯的弟弟范希礼也是一种办法。
文永二十五年正月开始,找盛华祥做生意的人分外多,刚开始,施相泰父子和范希礼都非常高兴。但从二月开始,范希礼感觉到有问题了,强烈要求对于有些平常不来往的人和生意一定要严格和谨慎,谨防把自己和哥哥装了进去,但是施杰卿反对。
在二月底三人的一次聚会上,三人发生了一些争执。
范希礼:“最近与我们做生意的太多了,我大概算了下,一个月之内,我们的贸易额比去年几乎翻了一倍,这是极为反常的。”
施杰卿:“兄弟,你还怕钱多烫手吗?”
施相泰:“是啊,我们已经成了官商,买我们的东西,找我们一起经营的,不都是为了谋利啊。”
范希礼:“如果单纯是这样,那倒好了,可我感觉并不是这么简单。据我所知,这段时间,找其余两家的人也多了起来。而且这些人都有一定的背景,不是普通的纯生意人或者普通人。”
施相泰:“我们都是官商了,实际上和皇商是一样的,自然门槛要高了,这不很正常嘛。”
施杰卿:“兄弟,你如今怎么这么胆小了。”
范希礼:“不是我胆小,你们不知道吗。朝廷现在要精简省并官署裁减人员,他们为了攀门子找路子,把四大家族和公亲勋贵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施杰卿:“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照规矩办事儿做生意,纳税齐全不就行了啊。”
范希礼:“我听我哥说了,此次精简省并是杜相领衔,具体头号办事儿的是长公子马荣仁。你们还不明白吗?”
施相泰:“你的意思是......”
范希礼:“那些被裁减的多数无外乎两种,品行不端能力差的和贪污受贿的。如果我们与这些人牵扯到,必定会得罪长公子。另外这些人万一出事儿,把我们牵扯了进来如何啊。即便现在晋公、太夫人活着,罩着我们。可他们百年之后呢。太夫人没有多久的时间了,晋公和右相也都年近古稀了,我们不得不为以后着想啊。”
施杰卿:“有那么严重吗?”
范希礼:“我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是凡事小心为上,尤其和官字沾边的事儿。官字两张口,犹如双刃剑,能为我们获得巨额利润,也能让我们瞬间身死族灭,不得不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