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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水浒传品读版上》(3)

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诗曰: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话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攧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天子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但见:

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天香影里,玉簪珠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尾扇开,白玉阶前停宝辇。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只见班部丛中,宰相赵哲、参政文彦博出班奏曰:“目今京师瘟疫盛行,民不聊生,伤损军民多矣。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以禳天灾,救济万民。”天子听奏,急敕翰林院随即草诏:一面降赦天下罪囚,应有民间税赋,悉皆赦免;一面命在京宫观寺院,修设好事禳灾。不料其年瘟疫转盛,仁宗天子闻知,龙体不安,复会百官,众皆计议。向那班部中,有一大臣越班启奏。天子看时,乃是参知政事范仲淹,拜罢起居,奏曰:“目今天灾盛行,军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人遭缧绁之厄。以臣愚意,要禳此灾,可宣嗣汉天师星夜临朝,就京师禁院(1),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2),奏闻上帝,可以禳保民间瘟疫。”仁宗天子准奏,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天子御笔亲书,并降御香一炷,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星夜临朝,祈禳瘟疫。就金殿上焚起御香,亲将丹诏付与洪太尉,即便登程前去。

1942年夏秋之交,毛泽东在延安接见华君武、蔡若虹、张谔等三位画家。据华君武回忆:“我记得开始毛主席问到蔡若虹籍贯,知道是江西人时,毛主席就问蔡若虹:‘知道不知道江西有位大名鼎鼎的道教头头张天师,蔡若虹说不出张天师的来历,毛主席就讲了一段关于张天师的笑话。”(《缅怀毛泽东(下)》,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第444页。)。

注:张天师(34—156),即张陵、张道陵,东汉沛国丰县(今属江苏)人。曾在西川鹄鸣山造作道书,创立道派,为原始道教定型。因参加者须出五斗米,所以又被称为“五斗米道”。后世道教尊他为“张天师”。其子孙自张鲁后,世代相替,居江西龙虎山。本书此处提到的“天师张真人”为张道陵后辈传人。

洪信领了圣旨,辞别天子,背了诏书,盛了御香,带了数十人,上了铺马(3),一行部从离了东京,取路径投信州贵溪县来。但见:

遥山叠翠,远水澄清。奇花绽锦绣铺林,嫩柳舞金丝拂地。风和日暖,时过野店山村;路直沙平,夜宿邮亭驿馆。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驱驰紫陌中。

且说太尉洪信赍擎御书丹诏,一行人从上了路途,夜宿邮亭,朝行驿站,远程近接,渴饮饥餐,不止一日来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员出郭迎接,随即差人报知龙虎山上清宫住持道众准备接诏。次日,众位官同送太尉到于龙虎山下。只见上清宫许多道众,鸣钟击鼓,香花灯烛,幢幡宝盖,一派仙乐,都下山来迎接丹诏。直至上清宫前下马,太尉看那宫殿时,端的是好座上清宫。但见: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金书,户列灵符玉篆。虚皇坛畔,依稀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桧。左壁厢天丁力士,参随着太乙真君;右势下玉女金童,簇捧定紫微大帝。披发仗剑,北方真武踏龟蛇;靸履顶冠,南极老人伏龙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后列三十二帝天子。阶砌下流水潺靸,墙院后好山环绕。鹤生丹顶,龟长绿毛。树梢头献果苍猿,莎草内衔芝白鹿。三清殿上鸣金钟,道士步虚;四圣堂前敲玉磬,真人礼斗。献香台砌,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将瑶坛,赤日影摇红玛瑙。早来门外祥云现,疑是天师送老君。

当下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从,前迎后引,接至三清殿上,请将诏书居中供养着。洪太尉便问监宫真人道:“天师今在何处?”住持真人向前禀道:“好教太尉得知: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清高,倦于迎送,自向龙虎山顶结一茅庵,修真养性,因此不住本宫。”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诏,如何得见?”真人答道:“容禀:诏敕权供在殿上,贫道等亦不敢开读。且请太尉到方丈献茶,再烦计议。”当时将丹诏供养在三清殿上,与众官都到方丈。太尉居中坐下,执事人等献茶,就进斋供,水陆(4)俱备。斋罢,太尉再问真人道:“既然天师在山顶庵中,何不着人请将下来相见,开宣丹诏?”真人禀道:“太尉,这代祖师虽在山顶,其实道行非常,能驾雾兴云,踪迹不定,未尝下山。贫道等如常亦难得见,怎生教人请得下来?”太尉道:“似此如何得见?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赍捧御书丹诏,亲奉龙香,来请天师,要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禳天灾,救济万民。似此怎生奈何?”真人禀道:“朝廷天子要救万民,只除是太尉办一点志诚心,斋戒沐浴,更换布衣,休带从人,自背诏书,焚烧御香,步行上山礼拜,叩请天师,方许得见;如若心不志诚,空走一遭,亦难得见。”太尉听说,便道:“俺从京师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诚?既然恁地,依着你说,明日绝早上山。”当晚各自权歇。

次日五更时分,众道士起来,备下香汤,请太尉起来沐浴,换了一身新鲜布衣,脚下穿上麻鞋草履,吃了素斋,取过丹诏,用黄罗包袱背在脊梁上,手里提着银手炉,降降地烧着御香。许多道众人等,送到后山,指与路径。真人又禀道:“太尉要救万民,休生退悔之心,只顾志诚上去。”太尉别了众人,口诵天尊宝号,纵步上山来。将至半山,望见大顶直侵霄汉,果然好座大山。正是:

根盘地角,顶接天心。远观磨断乱云痕,近看平吞明月魄。高低不等谓之山,侧石通道谓之岫,孤岭崎岖谓之路,上面极平谓之顶,头圆下壮谓之峦,隐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高人隐居谓之洞,有境有界谓之府,樵人出没谓之径,能通车马谓之道,流水有声谓之涧,古渡源头谓之溪,岩崖滴水谓之泉。左壁为掩,右壁为映;出的是云,纳的是雾。锥尖像小,崎峻似峭,悬空似险,削匒如平。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生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恰似青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1958年12月7日,毛泽东谈卢弼《三国志集解》,为《张鲁传》写了一段批语,并且印成了铅印件。全文如下:这里所说的群众性医疗运动,有点像我们人民公社免费医疗的味道,不过那时是神道的,也好,那时只好用神道。道路上饭铺里吃饭不要钱,最有意思,开了我们人民公社公共食堂的先河。大约有一千七百年的时间了,贫农、下中农的生产、消费和人们的心情还是大体相同的,都是一穷二白,不同的是生产力于今进步许多了。解放以后,人们掌握了自己这块天地了,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但一穷二白古今是接近的。所以这个《张鲁传》值得一看。张鲁的祖父创教人张陵,一名张道陵,就是江西龙虎山反动透顶的那个张天师的祖宗,《水浒传》第一回描写了龙虎山的场面。三国时代的道教是遍于全国的、群众运动的。在北方有天公将军张角三兄弟最为广大的革命的群众运动,他们的口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汉朝统治阶级。黄天,农民阶级。于吉在东吴也有极大的群众运动,是那时道教的一派。张道陵、张鲁是梁、益派。史称这派与北方派的路线基本相同。其后,历代都有大小规模不同的众多的农民革命斗争,其性质当然与现在马克思主义革命运动根本不相同。但有相同的一点,就是极端贫苦农民广大阶层梦想平等、自由,摆脱贫困,丰衣足食。在一方面,带有资产阶级急进民主派的性质。另一方面,则带有原始社会主义性质,表现在互助关系上。第三方面,带有封建性质,表现在小农的私有制、上层建筑的封建制——从天公将军张角到天王洪秀全。宋朝的摩尼教,杨么、钟相,元末的明教、红军,明朝的徐鸿儒、唐赛儿、李自成,清朝的白莲教、拜上帝教(太平天国)、义和团,其最著者。我对我国历史没有研究,只有一些零星感触。对上述性质的分析,可能有错误。但带有不自觉的原始社会主义色彩这一点是就贫苦的群众来说,而不是就他们的领袖们(张角、张鲁、黄巢、方腊、刘福通、韩林儿、李自成、朱元璋、洪秀全等等)来说,则是可以确定的。现在的人民公社运动,是有我国的历史来源的。我国的民族资产阶级没有来得及将农民中的上层和中层造成资本主义化,但是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反动联盟,却在几十年中将大多数农民造成了一支半无产阶级的革命军,就是说,替无产阶级造成了一支最伟大最可靠最坚决的同盟军。(《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42—148页。)注:“《水浒传》第一回描写了龙虎山的场面”,见该处文字。

这洪太尉独自一个行了一回,盘坡转径,揽葛攀藤,约莫走过了数个山头,三二里多路,看看脚酸腿软,正走不动,口里不说,肚里踌躇,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贵官公子,在京师时,重攧而卧,列鼎而食,尚兀自(5)倦怠,何曾穿草鞋,走这般山路?知他天师在那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着肩气喘,只见山凹里起一阵风,风过处,向那松树背后奔雷也似吼一声,扑地跳出一个吊睛白额锦毛大虫来。洪太尉吃了一惊,叫声:“阿呀!”扑地望后便倒。偷眼看那大虫时,但见:

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

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

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獐狍皆敛迹。

那大虫望着洪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了一回,托地(6)望后山坡下跳了去。洪太尉倒在树根底下,唬的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浑身却如重风麻木,两腿一似斗败公鸡,口里连声叫苦。大虫去了一盏茶时,方才爬将起来。再收拾地上香炉,还把龙香烧着,再上山来,务要寻见天师。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叹了数口气,怨道:“皇帝御限,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场惊恐!”说犹未了,只觉得那里又一阵风,吹得毒气直冲将来。太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簌簌地响,抢出一条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来。太尉见了,又吃一惊,撇了手炉,叫一声:“我今番死也!”望后便倒在盘砣石边。微闪开眼来看那蛇时,但见:

昂首惊飚起,掣目电光生。动荡则折峡倒冈,呼吸则吹云吐雾。鳞甲乱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银。

那条大蛇径抢到盘砣石边,朝着洪太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太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太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却早不见了。太尉方才爬得起来,说道:“惭愧!惊杀下官!”看身上时,寒栗子比攧攧(7)儿大小。口里骂那道士:“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再拿了银提炉,整顿身上诏敕并衣服巾帻,却待再要上山去。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渐渐近来。太尉定睛看时,只见那一个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太尉看那道童时,但见:

头绾两枚丫髻,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昔日吕洞宾有首牧童诗道得好: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

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只见那个道童笑吟吟地骑着黄牛,横吹着那管铁笛,正过山来。洪太尉见了,便唤那个道童:“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太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拿着铁笛,指着洪太尉说道:“你来此间,莫非要见天师么?”太尉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道童笑道:“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朝中今上仁宗天子,差个洪太尉赍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禳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鹤驾云去也。’这早晚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太尉再问道:“你不要说谎!”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太尉寻思道:“这小的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分付他已定是了。”欲待再上山去,方才惊唬的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罢。

太尉拿着提炉,再寻旧路,奔下山来。众道士接着,请至方丈坐下。真人便问太尉道:“曾见天师么?”太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为头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真人复道:“贫道等怎敢轻慢大臣?这是祖师试探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动,方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旁边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我便问他:‘那里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分付,早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因此回来。”真人道:“太尉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正是天师。”太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猥攧?”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幼,其实道行非常。他是额外之人,四方显化,极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洪太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当面错过?”真人道:“太尉但请放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太尉见说,方才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太尉,请将丹诏收藏于御书匣内放了,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三清殿上烧了。当日方丈内大排斋供,设宴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

次日早膳以后,真人道众并提点执事人等请太尉游山,太尉大喜。许多人从跟随着,步行出方丈,前面两个道童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许多景致。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诸宫看遍,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洪太尉看时,另外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捣椒红泥(8)墙,正面两扇朱红攧子,门上使着胳膊大锁锁着,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着朱印;檐前一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太尉指着门道:“此殿是甚么去处?”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老祖天师锁镇魔王之殿。”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重叠叠贴着许多封皮?”真人答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锁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孙孙不敢妄开。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经八九代祖师,誓不敢开。锁用铜汁灌铸,谁知里面的事?小道自来住持本宫三十余年,也只听闻。”

洪太尉听了,心中惊怪,想道:“我且试看魔王一看。”便对真人说道:“你且开门来,我看魔王甚么模样。”真人告道:“太尉,此殿决不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诸人不许擅开。’”太尉笑道:“胡说!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这等去处,假称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术。我读一鉴之书,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快快与我打开,我看魔王如何!”真人三回五次禀说:“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太尉大怒,指着道众说道:“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士阻挡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后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魔王,煽惑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受苦。”真人等惧怕太尉权势,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将铁锤打开大锁。众人把门推开,看里面时,黑洞洞地,但见:

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霭霭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不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

众人一齐都到殿内,黑暗暗不见一物。太尉教从人取十数个火把,点着将来。打一照时,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趺坐,大半陷在泥里。照那碑碣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攧,人皆不识;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字大书凿着:“遇洪而开”。却不是一来天罡星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三来凑巧遇着洪信?岂不是天数!洪太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便对真人说道:“你等阻挡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分明是教我开看。却何妨!我想这个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从人与我多唤几个火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真人慌忙谏道:“太尉,不可掘动!恐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稳便。”太尉大怒,喝道:“你等道众,省得甚么!碑上分明凿着遇我教开,你如何阻当?快与我唤人来开!”真人又三回五次禀道:“恐有不好。”太尉那里肯听。只得聚集众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攧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围,洪太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禀道:“不可掘动!”太尉那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扛起,看时,石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剌剌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恰似: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浪拥出海门来;泰华山头,巨灵神一劈山峰碎。共工奋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威,飞锤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撼折千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攧翻无数。惊得洪太尉目睁痴呆,罔知所措,面色如土,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迭。太尉问道:“走了的却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这个缘由。有分教:一朝皇帝,夜眠不稳,昼食忘餐。直使宛子城中藏猛虎,蓼儿洼内聚飞龙。毕竟龙虎山真人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1963年,毛泽东在杭州接见再次来华访问的澳大利亚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希尔。在听了希尔因为在中苏两国共产党论战中支持中国党的观点,被免去了党内全部职务,但认为自己应该坚持原则,却又担心这样做会导致党的分裂,因此感到苦闷时,毛泽东笑着问他:你是否知道中国的《水浒传》。希尔回答说:听说过,但没有看过。毛泽东告诉他:这本书的第一回讲了“洪太尉误走妖魔”的故事,内容是宋朝一个姓洪的太尉,奉皇帝的命令去求张天师祈禳瘟疫,却挖开了张天师的老祖宗封锁魔王的井,108道黑气冲出来,化为金光飞往四面八方。

接着毛泽东谈了对当时国际共运形势的看法,其大意是:过去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从表面上看是团结的,实际上是许多不同的意见被重重封锁在“井”里,上面压着铜汁灌注的铁锁和龙章凤篆的石碑。现在赫鲁晓夫打开了铁锁,推倒了石碑,黑气化作了金光,像《水浒传》里面讲的108条好汉一样到处造反,闹得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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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讲完这个故事,指了指希尔,又指了指自己说:你和我都是这道黑气化成的金光,都是敢于造反、敢于推翻旧世界的好汉。你说,是大家起来造反,闹得天下大乱好呢,还是大家都关在死气沉沉的井里好?(《中共党史资料》第83辑,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82—83页。)

1964年3月,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上,就继续评论苏共公开信,最后说道:关于给赫鲁晓夫的祝寿信,要在北京准备好。我过一天就到外地去,传给我看了以后再发出。贺信要用四个人的署名,这是党、国家、人大常委会、国务院联合贺信,用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四人的联名签署。

毛主席这时又讲起故事来。他说:大家都看过《水浒》,《水浒》的第一回叫做“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现在赫鲁晓夫就是洪太尉。《水浒》第一回里边讲,洪太尉领了皇帝的圣旨到江西信州,上龙虎山上清宫去请张天师来开封禳灾。因为当时天下闹灾,瘟疫盛行。这个洪太尉到了龙虎山上清宫,没有见到张天师,而看见一个大殿,大殿的名字叫做“伏魔之殿”,殿门上贴满了封条,还锁得非常严实。洪太尉问领路的真人,里面是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打开?领路的真人是一个道师,他对洪太尉说,从大唐祖师开始,里面就关了一大批妖魔鬼怪,一直到现在已经八九代祖师了,都不敢开,而且每一代祖师都要在门上贴一次封条。据传说,一打开就不得了,妖魔鬼怪都跑出来,天下就要大乱。洪太尉不相信,硬是叫人把封条扯开,把铁锁也给砸烂,打开大殿的门。门打开以后,看到一块石碑,石碑下面是一个石龟,碑上有碑文,刻着四个字,叫做“遇洪而开”。洪太尉看到这四个字,心想我不是洪信吗,我就是洪太尉。碑上刻着“遇洪而开”,正是碰到我就开了。因此他叫人挖开石龟。道师赶忙来劝,说动不得,动不得,动了就不得了了。洪太尉不听,叫人挖开石龟,底下还有一块大青石板。洪太尉又叫再挖,把石板挖开了。挖开以后,底下是一个很深的、见不到底的地洞,里边哇喇哇喇的响。响过以后,一道黑气一下子从洞里滚起来,一直冲洞口而出,冲到大殿,冲到半空中,化作百把道金光,向四面八方散去。吓得大家都倒下了。洪太尉也吓得发抖,面色如土。他问道师,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呀?道师说,你不知道呀,这里边锁着36员天罡星、72座地煞星,一共是108个妖魔。你把他们放出去就不得了了,天下就要大乱了。

毛主席还说:赫鲁晓夫就是洪太尉,他发动公开论战,就是揭开石板,把下面镇着的108个妖魔放出来,天下大乱了。一百零八将就是梁山泊的英雄好汉,我们就是赫鲁晓夫这个洪太尉放出来的妖魔鬼怪。我们四个人都是,我们常委都是,我们中央都是。不过我们常委里没有直接跟赫鲁晓夫交锋的人还占多数。我是交过锋的,但是内部谈话,公开的没跟他交过锋。少奇同志是交过锋的,在莫斯科会上交锋的,但是也没有公开地在报纸上跟他交锋。恩来嘛,我们总理是交过锋的,赫鲁晓夫耿耿于怀,说我们总理给他上大课。在1956年底访问东欧的匈牙利、波兰这些国家,经过莫斯科的时候,跟他谈了一通,把我们的意见,对他们“二十大”、对斯大林的问题都讲了。赫鲁晓夫把这说成是总理给他们上了大课。总理在“二十二大”致词时,也不指名地批评了他。还有我们的小平同志,我们常委里面,主要是小平同志出面跟赫鲁晓夫吵。我们都是妖魔鬼怪。但是现在这个洪太尉赫鲁晓夫混不下去了,日子不好过了。我们还得感谢他把我们放出来,可以跟他公开进行论战,因此要给他发个贺电。(吴冷西:《十年论战(1956—1966)》,中央文献出版社,1999年5月版,第736—738页。)

1958年12月10日,毛泽东读卢弼《三国志集解》,又为《张鲁传》另写批语,全文如下:

我国从汉末到今一千多年,情况如天地悬隔。但是从某几点看起来,例如,贫农、下中农的一穷二白,还有某些相似。汉末北方的黄巾运动,规模极大,称为太平道。在南方,有于吉领导的群众运动,也是道教。在西方(以汉中为中心的陕南川北区域),有五斗米道。史称,五斗米道与太平道“大都相似”,是一条路线的运动。又称张鲁等行五斗米道,“民夷便乐”,可见大受群众欢迎。张陵(一称张道陵,其流风余裔经千年转化为江西龙虎山为地主阶级服务的极端反人民的张天师道。《水浒传》第一回有洪太尉误走魔鬼戏极神气的描写,一看使人神旺,同志们看过了吧?)、张衡、张鲁祖孙三世行五斗米道。其法,信教者出五斗米,以神道治病,置义舍(大路上的公共宿舍);吃饭不要钱(目的似乎是招徕关中区域的流民);修治道路(以犯轻微错误的人修路);“犯法者三原而后行刑”(以说服为主要方法);“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近乎政社合一,劳武结合,但以小农经济为基础)。这几条,就是五斗米道的经济、政治纲领。中国从秦末陈涉大泽乡(徐州附近)群众暴动起,到清末义和拳运动止,二千年中,大规模的农民革命运动,几乎没有停止过。同全世界一样,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阶级斗争史。(《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48—151页。)注:“《水浒传》第一回有洪太尉误走魔鬼戏极神气的描写”,见该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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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禁院:皇宫内廷。

(2)罗天大醮:道士为禳除灾祸而设的规模盛大的祭祀活动。作为成语,泛指各种消灾祈福的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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